“灰姑娘”：四川姐姐带妹妹下南方“实习”接客

窦文涛：什么叫“站桩鸡”？

陈晓楠：就是站到街上去招揽客人的，因为比较高级的，肯定要在比较体面的夜总会，打扮的比较好，她那个是已经没有姿色，她要好夜幕来掩盖她脸上的这种苍老，包括吸了毒以后的这样脸上的一些，我觉得叫伤痕似的那些东西。

许子东：香港前阵子报告了一个极端的例子，一个70几岁的女子，在街上找了个60几岁的男的，后来警署把她警署调去问了，后来那个70几岁的老太说，好了好了，我以后不用工具了。

陈晓楠：这个曾妹呢，因为她状况很不好了嘛，然后她就是，我们在最初见到她的时候，认为这个人没救了，她在说话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就是说大哥啊，你有什么事情啊，我一定会配合你的，你们要怎么怎么样，你完全觉得她说的是江湖的话，觉得这个人还有活着的心吗？但是就跟她谈谈谈，谈了两三个小时以后，她始终还是，因为像他们一般的身世十有八九会告诉你假的，就是她很顺利的能够说出一翻假话，她们太有经验了。但是后来突然知道她生了一个孩子，她是一个艾滋病人，她生了一个孩子，我们就问她你的孩子，她说她的孩子也是艾滋病，那就是你为什么一定要生这个孩子？她一下子就暴露出了最普通的一个女人身上的那些最共性的东西。她就讲，当时她就一定想要一个自己的小孩，因为她早年15岁生一个小孩就已经死掉了，她现在生的这个孩子，她说那个，放在她枕边，那个小孩冲她笑，那一天是她生命里她觉得唯一美好的，最美好的一天。讲到这儿的时候她已经回顾了她是一个人的那种。

许子东：可她还在这个行业里。

陈晓楠：她的孩子迅速被拿走了，所以她现在就是最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她能够回老家看看这个孩子，她回不去。

窦文涛：她回到老家，老家里的人把她打出去，你是做“鸡”的，又是吸毒的。

许子东：不是，重要的是，她现在还是HIV，AIDS对不对？

陈晓楠：对。

许子东：她如果还在这个行业里，那你知道，她就是定时炸弹。

窦文涛：我觉得问题就在于，她就是一样的人，真的。

许子东：但这个道理其实一直都有，你一直古代，古来的文人，最喜欢写的就是风尘女子，从来都是，你想想，中国的文人，就是同情一个被侮辱，被损害者，就选这个行业来同情的，是一个传统，远远超过写良家妇女。

陈晓楠：但是现在我觉得。

窦文涛：好像还有点不同。

陈晓楠：对。

窦文涛：我老觉得过去中国文人说的那种所谓的青楼女子跟她的这种“灰姑娘”还不是一类。

许子东：但是这种同情心，就是我在同情当中，他们是找一种共鸣。

陈晓楠：不是，我觉得这个东西不仅止于同情，因为比如说像小红，我觉得她身上最强的时代信息是什么呢？她们当年那几个姐妹一块来下到南方来逃这笔金，这是一个时代风潮，这是我们现代，当代这个社会的精神状态，这个和自古以来有这个行业，然后她们是被侮辱，不损害的不一样，她们不是被卖到那里的，她们是主动下去的。所以这个是非常深刻的社会现实。

窦文涛：我给你插一下你就明白，为什么当年他说这个年代，我当时就在广东，“繁荣娼盛”，当时就说“繁荣娼盛”，为什么。对于农村来说，她没工夫去想这个道德的事情，她是很朴实的，比如说一个姐姐就说，跟我出去，说是干什么呀，去酒店敲男人的门，她说敲开门干什么呀？跟他耍，四川话，跟他耍，有什么好耍的？就是跟他睡啊。然后就领着去嘛，敲开门，里边两个男人，两张床，这姐姐滋溜就钻一个男人的被窝里了，她呢，站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半强迫的，发生了一个关系。问题在于拿这两百块钱，拿着两百块钱对她来说，那就等于在村里有几块钱，兜里只有5块钱。

陈晓楠：村里的人不会有什么歧视，大家心知肚明。

许子东：这就好像女的嫁有钱的丈夫，跟找有钱的男朋友，也有不幸的例子，对不对，也有被老公打了，后来被甩了，可是你看，人类在一起的模式，长久的叫婚姻，一个阶段的叫情人，一夜的叫一夜情，都有钱的介入，嫁有钱的丈夫，人家就羡慕，跟有钱的男朋友，人家就算不羡慕也嫉妒，可是有钱参与的一夜情就叫卖淫，就被社会排斥，到底是一模一样，从人类学的角度来讲，有什么分别吗？只是一个是买房子，一个租房子，一个开旅馆的区别。

窦文涛：你知道我看了这种东西之后我就会觉得你多知道别人的故事，然后你就不会把人家当畜牲看，然后人跟人之间是不是可以互相善待一些，就是有些问题是解决不了的，但是你知道对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这个很重要，你比如她说这里边有个小女孩，她就是觉得，你听她说什么？她最恨的就是男人，她最恨的就是男人，她说男人不管是给钱的，还是不给钱的，只要是作贱我们的，你们都是坏男人。我也是看了她这个节目，我才深刻的反省，我们男人有的时候真的够坏的，坏的那个程度自己都不自觉。你比如说四个大老爷们靠一个16岁的小姑娘卖淫，养活着，整天在那吃闲饭，这不由地让我想起当年我在四川火车站看见那个，老婆挑着扁担，老公在那抽大烟。

陈晓楠：下南方的这些女孩很多是带着丈夫去的，然后丈夫在家给做饭，然后妻子每天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