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视频《全民相对论》第84期：死亡如此多情

闾丘露薇：我们要打断一下，我们现在视频是连线到一位病人，他叫张文成，他一直是有安乐死的愿望，我们来听一听作为他当事人来说，其实他对于死亡对于生命，他是怎么样来想，张先生，你好。

张文成：你好。

闾丘露薇：我们在现场有很多的观众，还有很多法律专家、心理学家等等，其实我们很想听你谈谈，你现在的这样一个状态是怎么样？

张文成：我是这样，我在10年的时候做手术，做完的时候失败，还是很痛苦的，我在协和医院用吗啡治疗，前几年在家的时候，我吃大剂量的药片，在医院抢救过来了，现在我每天生不如死的活着，过一天是一天，每天打120毫克的吗啡和杜冷丁，维持着我的生存，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实在坚持不了了，现在生活对我来说是一种非常痛苦的。

闾丘露薇：张先生，有没有跟你的家里人聊过，他们其实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活下去的话，其实对你们家里人来说，他们也觉得是个安慰。

张文成：我跟家里聊过，我就说实在忍受不了，你走了，那也没有办法。

闾丘露薇：你觉得现在特别难以承受下去的是因为疼痛，你觉得会不会对生的欲望，能够去克服这种疼痛呢？

张文成：我自己知道这种病是不可能康复，随着年龄的增长症状越来越加重，药量也加重，经济上也是负担，对于一个人来说，用药一次一个多星期才能排一次小便，非常非常痛苦，我从来没跟别人去说，基本就忍受着，我觉得我是个男同志，我得了这个病，没有流过一次泪。

闾丘露薇：那张先生你也知道，现在在中国安乐死是不合法，所以没有任何的机构，你的家人，包括你自己，都没有完成你这样的想法，应该是活下去，应该是现在面对的一个选择，只有你唯一的一个选择。

张文成：因为这个病没在谁身上，谁也体会不到，我说句实话，每年有28万到30万人自杀而死，相当一部分人都是疼痛折磨的，家庭贫困以后没法治疗以后，就能自杀的，这很现实的问题。

王岳：平均多久你孩子会来看你？

张文成：我孩子他在儿童福利院，他现在比较忙，他是负责人，一个半月到俩月。

闾丘露薇：谢谢张先生，谢谢你给我们现场的很多观众，来分享您的这样一个经历，谢谢。李先生，正好想请问你，你也是在临终关怀医院，你遇到的很多的病人，因为他们没有办法做这个选择，所以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来到了临终关怀，或者让自己觉得有一个地方可以等死的这样一个地方，你一直遇到这样的病人，他们基本上是什么样的状态？

李伟：我们送走了两万六千多个人，我送走了两万多，25年，像张文成这样的人很多，我跟张文成经常在聊天，因为他几次想自杀，很多次要求医院给他实施安乐死，我跟他讲的道理是什么呢，我说你不符合安乐死的条件，你没有理由要求安乐死。

闾丘露薇：那这里面李先生提出了怎么样来定义安乐死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样的病人应该是安乐死。

赵海量：我觉得恰恰这些问题矛盾的一个核心，一个标准，就是到底什么人来制定我们该接受安乐死的一个标准，痛苦跟幸福感是一样的，只有他觉得他不痛苦了，我们才能承认他不痛苦，否则没有人可以替他决定他不痛苦了。

你像刚才那位先生，家人失去了，社会支持体系没了，女儿忙着，谁不忙啊，对不对，事实上来讲，他有他的客观因素，那么这位先生他可能一是没有钱，二是家人也没有了，然后他离异了，现在他还承受这种痛苦，等待着一个未知的可能性，那么这种恐慌，有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站在我的角度，我是理解的。

张荆：更多的因素还是离异，然后经济的负担太重，他刚才说疼痛，疼痛是一个因素，这个问题和安乐死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闾丘露薇：我们再来讲讲真的是到了临终阶段的，比方说真的是那些医疗已经在目前的情况之下，没有什么办法，或者他本人已经像植物人，或者是其他的比较极端一点点，这样的状态之下，安乐死在目前的情况下，大家是否觉得接受？

赵三平：我想是这样的，首先您刚才讲的这个情况，就还是赵老师刚才的话，还是一个标准问题，比如说现在持续的昏迷状态，但是你有什么样的医学上的指标证明他的昏迷是持续的。不可逆的植物人状态，我们现在经常听到有睡了十几年的植物人，爬起来叫妈的。还有一种说法，你的生命只剩下最后6个月，但是我们经常有人，抗癌的明星，拿着大夫说你还能活三个月的诊断证明，他回去活了30年，你现在根本没有这样的标准，一个可操作的科学的令社会大众信服的标准存在。

张荆：奇迹可能随时发生。

闾丘露薇：所以就想请问一下。

杨健：这样说的话，这种标准是永远不可能有，因为医学永远是在发展的，几个世纪之后都不会有这种标准。

闾丘露薇：我们来听听这位观众，刚才已经是举手举了好久。

白方观众：好像是德国允许安乐死，它的标准第一医生认为你这个病理发展是不可逆的，我不同意这种观点，药物治疗可以解决你的痛苦，癌症晚期的时候，即便在药物治疗的帮助下，痛苦也是很难忍受的。第二个标准是病人的主观同意，这两个标准满足的条件下，可以实施安乐死，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赵三平：但是你想过没有，我们现在我们国内的医生，哪个医生如果告诉你说你可以安乐死了，你信？你敢信吗？你的家人信吗？

白方观众：首先安乐死这个事情，是病人主动提出的，不是医生告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