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文涛：外国人是被礼仪驯化的野兽

查建英：连到你刚才说的日本人，日本人是和德国人之间有一比，是极度清洁的民族，其实我们如果再往前看，你会发现它在西化之前，也被西方人到那去，我记得，我忘了看得是谁的回忆录也说他们很不干净，但至少在他现代化以后，他变得非常的清洁。然后这种清洁使得他对这种不清洁有一种本能的反感。你看这个我记得这两点，其实外国人和外国人也不一样，就我前不久跟一个就是东北的一个阿姨，她是去北边打工，它是叫什么抚远就在边境上了，她说那边他们都外国人都叫毛子，他们所谓的毛子基本上是俄罗斯过来打工的，她说你看他们就比我们的人文明，她在西餐馆里面干嘛。

窦文涛：俄罗斯人。

查建英：她说你看我在餐馆里打工吧，我端了很多的菜，我从厨房里往这边端的时候，这一堆有毛子，她说有中国人，没有一个中国人会，完全视若无睹根本没人过来，她说那毛子马上就过意不去了，马上他会起来帮你，就这个态度，其实你是完全是陌生人，他很文明，可是她也知道他们酗酒、他们抽烟，就是你说的一旦他真的醉了，他就变成另外一个了，可是他这个文明的习惯实际上比我们这边要，他在日常生活当中表现出来的其实是更文明，在这点上来讲。可是日本人我觉得他就另外一回事了，你如果不遵守他一个规则，我听了他们在日本的那个，就是他们的这个地铁里面，如果有一个人出声，那所有的人马上唰就怒目而视，你哪怕你是接个手机，所有人你就犯了众怒。

许子东：对，在日本就是当众接手机，大家就觉得你，尤其是开会什么的，它那个舆论的东西，还有日本人在地铁里不高声说话，然后他们打瞌睡那个脚不翘起来，真是受不了，所以日本人的这种民族的。

窦文涛：如果这六个丹麦人是在东京这么撒尿会怎么样？

许子东：也会报道，我觉得也会报道。

窦文涛：日本人会怎么样？沉默？忍受，忍是吗？

查建英：对，他们不会立刻叫骂。

许子东：另外他们也把人家叫异人，他把外国人叫异样的异。

窦文涛：异样的异。

许子东：他把外国人住的地方叫异人馆，也有网友这样来说，他就说如果这是六个中国人在外国这样撒尿，那又要被人笑话了，又要批判了，所以中国人我觉得就这件事情讨论，其实针对一个我们普遍的自卑，中国人包括对这种自卑的一个反省，你明白吗？因为中国人现在对外国人，你有没有发现同样一件事情外国人在中国做，中国人有时候加倍的快感，比方说京剧，春晚上京剧要有一个外国人来唱。

查建英：觉得他唱我们的戏。

许子东：哎哟，这个我们。

查建英：一个中国人他说几句中文就马上被受到夸奖无比的，你的汉语讲的真好，中国人在外国你英语讲的飞快，没人觉得，你应该的。

窦文涛：对，最近你知道有一个中国人在中国唱红歌唱红了吗？

许子东：外国人。

窦文涛：对，外国人唱红歌唱红了，他唱上瘾了，你知道吗？他说他要一辈子这么唱下去。

许子东：毛主席就说过最爱读，下面的人开心死了。

窦文涛：我觉得我崇洋内外，我对外国人的美好印象是从我见到的第一张外国人的脸开始的，我们小时候没见过外国人，你知道我见的第一脸是我在武汉大学的时候，我记得你看很清楚，在归元寺好像是一个庙，然后就是一个外国人，就是我叫我的一个同伴的名字，他可能以为我在叫他，他是背对着我，一个白人，金的头发一个背包客，一个白人你知道我印象非常清楚，就是他转过头来的时候，他还没看见过，他在这他就开始笑了，你知道吗？他笑着过来，这个一幕给我一次见到外国人，我从此就觉得这跟我们中国人不太一样，我说我在街上我要拍你一下，那肯定是一个充满狐疑的、怀疑的、警惕的眼神，所以我老觉得有时候你看外国人，现在表现成这样了，我还是忘不了，我觉得他们是那样的。

查建英：我也记得，印象那时候就是我父亲往我们家里，那是80年代初的时候带回来一个美国人，这个美国人而且就特美国，不仅金发蓝眼，而且个子特别高，一个瘦高的美国人，然后所有的我们家的亲戚包括姑姑什么都说，哎呀这会不会是克格勃。你知道她第一个反应是这样，就怎么能带到家里来呢，还要跟街道什么打交道。可是这个美国人很放松，他比如在我们家吃完饭，他留了一点饭，然后我妈妈说哎呀你怎么剩饭呢，他就说给鸟留的嘛，他就会。然后说你真瘦真高，然后他就专门下楼跟电线干旁边他就站着，就说你像根杆子，他就跟电线杆子一起合了个影，然后送给你们，然后你马上就觉得外国人没有你那么紧张，不仅不是克格勃，他自己很有自嘲的这种心理，然后这个外国人基本上就变成常人了，有这么一个过程，现在我们简直就是还在这个过程的尾端，就说不仅他们是常人，你还是没有完全预设，变成他们不会是特务吧，已经预设他们又是天使，他们不会撒尿的，他们太文明了，你知道吗？这个还没有消除。

窦文涛：我觉得就是说现在还是应该要有一个平等观，就随着中国的外国人越来越多，你得意识到他们当中不靠谱的也不会少对吧。

许子东：而且他们跟你一样都是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