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正不屈遭康生暗算
刘国光(中国社会科学院顾问研究员):孙冶方从一开始就说我不准备检讨,你们不要批年轻干部,这是我的观点,我不检讨,我是打遭遇战,打遭遇战我准备材料,准备反击。
何建章:他说本来我没有准备,今天是遭遇战,今天是遭遇战,我迎战,所以我始终认为他是中国经济学界最有骨气的。
解说:1966年《红旗》杂志陈伯达以《内部未定稿》形式印出孙冶方“利润指标”以及《论价值》等四篇文章,针对文章中提出的“社会主义经济应该以利润带动一切,国营企业应该独立自治”等观点,主编陈伯达说他是“中国最大的修正主义者”,孙冶方被停职反省。
冒天启:基本上取消他一切领导权也没有了,读文件权利也没有了,就是交代问题了吧。
张卓元:说他这个观点是修正主义的,是把资本主义的原则,想搬到社会主义中来,想让社会主义经济退化变质啊,可能最厉害的就是说你想复辟资本主义。
冒天启:他公开讲我现在是赤膊上阵,赤膊上阵公开和你们进行斗争,要在阶级理论上的是非问题,不能没有一点胆量,所以他也讲得很尖锐,给他过答辩权。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就不给他答辩权了,那时候还给他一些答辩权,他搞学术研究不在于批判,而在于批判者答辩,试图给答辩权,我不怕你们的批判,但是你要给我答辩权。
解说:对于孙冶方的顽固,陈伯达、康生等人十分气愤,他们抛出所谓的“孙冶方、张闻天反党联盟”把追随他的人统统打入“联盟”,全部批倒,下放劳动。1965年秋,由于孙冶方“态度恶劣”,被撤销经济研究所所长职务,下方周口店“劳动改造”,同时在报纸上宣布他是“中国经济界最大的修正主义者”。半年后,文化大革命爆发,他们又被召回北京继续参加批斗。
张卓元:我印象比较深的就是那次在经委礼堂,就国家发改委的那个礼堂,现在还在,月坛北街,那个很大的礼堂,1000多人呢可以放电影,在那里开了大会,那个时候张闻天和孙冶方两个人,都坐喷气式,然后在会上就批判发言,然后就呼口号,可能背后还插个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还是什么什么的等等之类的东西,就这样,然后就那次开到后面,张闻天顶不住了晕倒了,倒在地上。倒了以后就扶着他,把他扶到后面去了,到后面孙冶方倒还行。
解说:批判持续了一年多,孙冶方依然没有改变自己在经济学上的观点。
赵人伟:他不认错,你批你的,晚上我回家照样写文章。
张卓元:他就认为他是对的,这一条所有人都佩服他,从不讲违心的话,我这个观点你们这样批我,我反正没认识到,我还是这个观点。
冒天启:他明确讲要稳坐钓鱼船,静下心来做自己的研究,写反攻文章,绝不能被他们的各种部署活动打乱。
解说:1967年4月4日孙冶方被捕入狱,送往秦城监狱,罪名是“苏修特务”“里通外国”。
冒天启:进去以后先给他发的大免裆棉裤,4月份天还凉,给他发免裆不带裤带的棉裤,一个对襟破棉袄也没有衬衣,给他窝头白菜汤,他实在吃不下去,第二个礼拜他不够吃了,到第二个礼拜他说窝头也很香,不够吃了,每天领饭去的时候,一个手里提着棉裤,一个手拿着碗,他们这些人还是很刻薄的。按孙冶方回忆那很刻薄的。
沙尚之:连毛衣都不能拿进去,怕他上吊,毛衣会拆成线,眼镜不许拿进去,说有玻璃,就是这样的,他是非常高度地孤独的,高度地警戒的这样一个地方。
解说:老伴洪克平并不知孙冶方去了哪里,甚至连他的死活都不知道,她想办法向上申诉打听,但一切都是徒劳,这一等就是六年,六年后洪克平突然被通知,可以到秦城监狱探视。
李昭(孙冶方养女):我就买了几块黑颜色的巧克力,我知道他爱吃我就买了几块,我说洪妈妈你把这个也带去,补充点营养吧,这样子洪妈妈就带去给他,看了。看了以后呢,回来以后我说怎么样,她说他见了我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她说上海话叫像傻瓜一样,过了好久他才说,哦,你还活着,慢慢地,因为他没法跟人交流,说话语言表达能力都出问题了。
解说:入狱后的孙冶方不能交流,但从未停止过思考,最初,他对两个问题反复思考,第一是自己的行政领导工作,第二是自己的理论观点。前者他坦认做的不好,而对于后者他却越来越自信,从批判者前后矛盾无法自圆其说的批评中,他更坚定了自己的观点,之后,孙冶方决定努力活下去,这样才有机会传播自己的观点,他每天坚持打太极,坚持把难以下咽的窝窝头,咸菜都吃光,坚持在每天一次的放风时间里,多呼吸一些新鲜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