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新华成了第一个在西木村蹬三轮的东方人,半年后,卢新华的太太和孩子也来到了美国。靠蹬三轮车,养活了全家,拿到了硕士学位,卢新华说在美国,他第一个要感谢的就是美国的三轮车。
卢:那个踩三轮车的法国学生戴维根本不像我们中国的三轮车夫的形象。中国的三轮车夫都是低着头,弓着腰,骆驼祥子那一类的。戴维就像个贵族,往车上一蹬,打一黑色领结,穿一小白背心,戴一小帽。看到路人就"HELLO",像明星一样招摇过市。他们都比我身强力壮,我知道有可能没有他们踩得那么优雅,但像阿Q要把那个圈要画圆一点一样,我觉得我能够像他们那样优雅就好了。
大学毕业后,卢新华在一家图书公司做了三年业务经理,有了一笔积蓄后,开始办公司、做期货,投资股票,但幸运之神并没有垂青这个中国人,卢新华的投资行为相继失败。
卢:我又归零了。那一阵子日子很难过。作为一个男人,有家庭的责任,做父亲有父亲的责任,做儿子还有儿子的责任。后来偶然在做金融期货的时候认识一个人,他在洛杉矶有赌场,收入也不错的。我觉得这个蛮有意思的,而且我也蛮喜欢玩牌的,后来就去了赌场。
养家糊口的压力逼迫卢新华必须找到高收入的工作,最终他选择了去赌场做发牌员。通过国际发牌学校3个月的专业学习和考试,卢新华获得上岗证书,进入了洛杉矶的一家大型赌场,经过一系列的培训、评估后,正式成为了一名发牌员。
卢:发牌的技巧分低、中、高级,高级的发牌员曾经发过一副牌给几十万美金。做这个的时候脑子是不能走神的,需要非常专注。来的人都是职业赌徒,他们有的经常在拉斯维加斯赌来赌去。赌得越大就越得小心,不能出错,否则很麻烦的。有一个上海的女孩子,发牌被客人骂哭,哭得都没法发牌了。客人输了钱没处发火就会责骂你,所以一定要保证自己是职业的,才能少一点麻烦。
卢新华从赌场重新开始,而这时,和在木西村蹬三轮车一样,他又成为了赌场被围观的一景。
卢:后来到了桌子上以后发现,老有人来围观看我。后来国内也有人在美国看到了我,回来写文章,然后大家知道这个赌场还有个卢新华在这里,都成一景了。偶尔沮丧的时候会受影响,但我知道这是我自己要的。一个人想好了去要的时候,和被迫是不一样的。我不担心混得好不好,相反我还挺得意我什么都能做。把我的笔全拿掉,我照样能生存。我认为应该尊重每一个个体生命的选择,我们的时代太需要行为、思想都一致的人。
卢在谈到小说《伤痕》的巨大成功时,相当平静,已经离着一段距离来看那段历史了。反倒是讲到三轮车、赌场经验的时候,他的表情立刻变得生动,似乎那段生活更让他感到近切。他谈笑风生,看不到任何苦涩,悲情,坦然而轻松。有时候,他看自己的生活像看某个故事里的主人公。这恐怕和媒体曾在大洋这边对他生活境况的描述有着不小的出入。卢说,任何生活,只要是自己选择的,就要坦然受之。放下了高低贵贱之分,人就自由了。况且,一切生活都是创作的素材,这么看起来,就格外有意思了。
卢:这时候我就是上帝,我决定着他们的命运。牌发出去以后,就看到财富如流水一般流到这儿流到那儿。这个人面前堆了一大堆筹码,过了一两个小时,他光掉了,走掉了。后来又有人上来了,这些众生相就是这样的。你起来我下去,他起来我下去。我有时候想这些来赌场玩的人就是些猪、羊。我们小时候唱过一首歌,叫做猪啊、羊啊都到哪里去了?都到赌场老板的口袋里去了。
赌桌上,卢新华的发牌技巧不断提高,一步步成为了高级发牌员;赌桌下,卢新华卢新华拼命读书,做了大量的笔记,内心对文学始终不敢忘怀。
卢:上海原来有一个作家叫孙俊青,他的儿子孙康青有一次在赌场忽然大叫起来,因为我休息的时候,坐在那个靠门的一个地方看金刚经。他说他觉得这很荒诞。赌场的休息时间,别人在谈谈说说的时候,我在那看道德经、佛经之类的书。那是一个最物欲的场所,看一个最精神化的东西会很快从这个最物化的世界里脱出来,到一个完全精神化的世界里面去。
解决了养家糊口的问题,有了一些积蓄后,卢新华辞职离开了赌场,不久发表了25万字的长篇小说《紫禁女》,《紫禁女》讲述了一个石女和三个男人的情感经历,表达了一个打破先天封闭限制、走向自由开放的生命体所遭遇的无与伦比的痛苦历程。
卢:可以说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由,但也可以说我永远找不到,因为不可能有绝对的自由。家庭、社会的责任等等让我们不能随心所欲,但我们可以得到相对的自由。作为一个中国人来讲,我挣得了我自认为足够的自由。
卢新华说,他不后悔人生的任何一个选择,起起落落自然有,但足够丰富。如今,再和他提起多年前让他一举成名的《伤痕》,他并不是非常热衷,也通常看不到太多激动,他甚至总是调侃说,你看,又在提那张彩票了,卢爱用彩票来形容当年的成功,因为在他看来,他更多的不是成功,而是幸运。
近年,卢新华以自由职业者的身份频繁地往返于上海与洛杉矶的两个家之间。半年时间在上海读读书,见见朋友,写自己的小说。半年时间回美国陪老婆孩子。卢新华说,自己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而当作家能够及格就行。
卢:如果让我回想三十年前,我会想,《伤痕》不是我写的,只是标了一个我的名字,《伤痕》是无数个中国人用他们在文化大革命中的那些凄惨的遭遇,用他们的经历,来共同完成的一部作品。我只不过是一个执笔者,我不写也有别人写,但是很幸运的,命运选择了我来执笔去完成这样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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