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剑涛：富二代享受富一代财富需付沉重代价

2010年07月05日 10:44
来源：凤凰网专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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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质丰富的同时，社会悲剧为何循环发生，精神的困境向哪追溯？社会结构断裂的情形下，当下价值图景又该怎样描绘？

今天对于中国社会来说，社会的总体失范是我们每个人痛苦感受到的问题，也许我们有一种典范心态，我们想人人都做雷锋，但最好是不要求我做雷锋；我可以接受别人的帮助，而我要帮助别人的话，我感觉到非常困难；而我在帮助别人的时候，如果要把我打扮成一个高尚的道德个体的时候，我觉得痛苦。人人即使有利他行为，人人不觉得崇高；而人人即使有利己心理，但利己心理我们要略加掩盖。似乎生活既不能赤裸裸，但又不能太崇高。

因此这样一种社会断裂中的价值摇摆，导致我们每个人行为上的一个前后失据。是左是右，是前是后，是高是低，我们都没有办法，通过我们个人的理性衡量，来为我们人生寻找到一个准确的价值坐标。纵横两个坐标之间没有摆平，所以我们这个人生行为，如何在这个价值坐标当中来摆正，而寻求进退有据，对是非、善恶、好坏，我们都能够判断呢？由于这样一种判断在日常生活当中逐渐丧失，因此我们日常生活的感受是什么呢？那就是我们日常生活当中普遍的价值冷漠。我们不愿意去追究日常生活表面、事实背后的是非、善恶、好坏。我们在这样一种道德冷漠当中，我们对社会的不公现象表示高度的愤怒，但很少有人追问，这种社会不公及其消除，我们每一个公民的责任是什么？我们只把这样一种责任（尽）可能推给这样一个断裂的社会，推给这样一个社会转型过程当中在发挥重要作用的国家或者政府，推给可能对我表示冷漠的他人，而个人的责任和个人的价值追问在哪里？实际上我们是同样冷漠的。我们的愤怒伴随着冷漠，以致于造成我们社会悲剧的不断地循环，不断地重复。而这种社会悲剧背后，究竟我们说个案，个案的原因是啥，制度，制度安排的根据在哪。而我们一般很迅速地把它上升为我们要看个案背后的社会原因，而这样的一种空洞化的归咎，更难解决悲剧的普遍发生和循环发生。而当我们把一种高尚的道德作为抽象提倡的对象，把一种惩罚只当作对犯罪分子的惩戒的时候，我们日常生活的价值规范，已经消失于无形。

正是因为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我们今天必须重提，在社会结构断裂的情形下，换言之旧的结构未去，新的结构未来，而这样一个现代结构，并没有显示在我们面前。是什么结构我们不清楚，这种结构在断裂当中的时候，我们要重新召唤每一个公民、每一个工作人员、每一个国家机构的组成人员，和我们整个制度的安排的价值反思，重回我们的生活现场。

对于今天中国社会来讲，我们知道经历了一个绝对主义的政治评判阶段，在绝对主义政治评判阶段的时候，我们有不幸，但我们也有很幸运的事情。很幸运的事情是什么呢？那就是我们有一个不可挑衅、不容置疑，你只能实践的价值准则。这种价值准则你不用怀疑，不用去理性思考，它已经有社会赋予给你了。因此你不用思考的时候，也许你没有价值迷失。但是这样一种绝对主义价值一旦遭到挑战，它本身的社会号召力会荡然无存，迅速消失。所以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在告别了绝对主义的政治价值的时候，迎来了一个相对主义的社会价值。但相对主义的社会价值我们也有不幸的地方，也有幸运的地方。不幸的是什么呢？那就是相对主义的价值让我们没有办法真正恒定一个价值（偏好）。而我们幸运的是什么呢？那就是我们有了价值选择的可能。有个人主义的、有利己主义的、有集体主义的、有社会主义的、有共产主义的，换言之有高尚的、有日常的、有卑鄙的，各种价值理念摆到了我们面前。但恰恰这个时候，也许我们开始逃避自由、逃避选择，我们每一个人觉得，价值选择的负重让我们难以忍受。所以在这样的情形下，其实改革开放30年有一个最基本的，导致我们社会今天失范出现如此之多的极端事件，如此之多的恶搞事件，如此之多的在日常生活的价值拒绝、价值冷漠。就是因为30年价值虚无主义在增长。换言之既然我们对一种价值把握不住，而相对多的价值我们又有选择的困惑，我们干脆不追问价值。

因此在这样一种情形条件下，我们就可以来反省一下，中国社会作为一个断裂的社会来讲，社会结构断裂了，因此可以简称断裂社会，这个时候我们的价值图景是一种什么样的图景呢？我们不妨简单地从四个方面来做一个归纳。首先就是今天中国社会的崇高价值，已经是（被）普遍疏离了。这个社会的人认识到，人生苦短，因此生命哲学非常流行。也许我们还记得刚刚被封掉的张悟本的养生（堂），

张悟本自称出身中医世家，他用绿豆，茄子和白萝卜攻克了世界医学难题。他的书《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成为保健类图书中最大的"黑马"。2010年5月，张悟本的学历背景遭受质疑；随后，从他的身份到治疗方法都受到各界全面揭露和批判，悟本堂也被停业并遭拆除。

（张悟本）两个字可以把全民族的养生理念，既背离我们千年的养生智慧，也背离现代中医和西医的养生科学，那就是什么呢？绿豆。绿豆让我们两眼就发绿，把所有的问题都遮蔽了。也许我们这个时候如果有一点科学思维，如果有一点价值追问，我们对张悟本这样的一个说词，可能产生某一种怀疑，而让我们回归对人生意义的思考，建立平行的人生价值意义追问的时候，也许我们对绿豆养生法早就产生怀疑了。但是绿豆养生法让全民族如此疯狂，以致于国家发改委都特别强调，是因为张悟本炒绿豆，让绿豆价格飞涨。这个匪夷所思的事怎么出现在这里呢？实际上我们往高处看，那就是人生实际上，除了维持它的有机生命体，其它问题进入不了它思考的视野。

所以崇高价值的丧失，实际上对我们这个社会来说，它提供的考验，它提出的挑战，对我们人生本身（价值）基本追问的挑衅，带来的结果一定是悲剧性的。

那么第二方面，就是我们这个社会对规则价值非常轻视。譬如，不能随地吐痰，譬如不能随意翻越交通栏杆，譬如必须尊重他人，譬如你工作一定要履行职业道德。在我们看来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在一个人情社会里头，如果我走在斑马线上，你也不能一个车开过来把我撞死吧，你撞死了一定是你不是东西，而我浩然正气。所以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严格的社会规则、法治规则，并没有进入我们的生活世界。在我们的生活世界里头我们是一个自由散漫的状态。我们中国人随时追求在一种生活相对富裕的复杂社会里头，我们要闲庭信步。我们要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们没有反省到一个复杂的城市社会，一个严格的社会生活规则它的重要价值。也许我们在斑马线上，我们站着的时候是红灯，绝对不应该穿越。这个时候，出了交通事故，应当把那些违反规则的人，拿来作为惩罚的对象。但是我们以所谓以人为本的理念，混淆了规则至上的现代生活原则。以人为本就意味着人可以不尊重规则，但我尊重规则而发生了伤害，那么我尊重规则的要受到惩罚。那在这样的一个情形条件下，我们每一个人对规则有什么感受呢？那就是拒绝规则。因而规则背后的一套套的价值设计，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的价值，人与人相互的利他，也就消失在我们的日常生活行为规则的信守过程中。

崇高疏离，规则被漠视，当下中国人的价值图景还呈现什么特征？宗族社会的道德堡垒，宗教教义的价值底线，今天又该如何理解？嫁给富二代，到底是对还是错？

第三个就是我们日常生活价值规范也是稀缺的。所谓日常生活价值规范就强调我们在日常的行为当中，似乎不需要价值判断的那一刻，我们有没有考虑价值问题。我们中国社会到今天还是一个革命社会，革命社会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为崇高而献身。为崇高而献身有两个价值引导力，第一那就是只讲崇高，但不讲日常。因而我们把日常生活的实践价值遗忘了。第二就是因为为崇高而献身，只要不到献身的时候，我们不必要有价值追问。所以我们在日常生活里头，我们不觉得日常生活为什么要谈论价值问题，这多么沉重啊，我们把它交给伦理学家和哲学家们去解决。而日常老百姓的生活来说，那就是非常惬意的。至于我们背后，你要问我为什么生活，哎呀，这个问题太复杂，我不想回答。对任何中国人来说，也许没有谈到人生价值这样哲学的问题，要像德国人和英国人那样肃然起敬跟你脱帽敬礼，你这个人怎么对你的日常生活有这么深刻的看法啊，我要向你致敬，对我们中国人来说这些可能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因而日常生活当中的价值迷失导致我们对小小的伤害不以为意，对大大的伤害经积累也不以为意。因此日常生活当中的价值判断涉及到我们对规则的尊重和对崇高的奉献。

所以在这样一种情形之下，我们可以说第四个原因就在于，中国人到今天为什么在社会生活中、社会转型结构中、社会断裂中，出现这么多悲剧现象，那就是我们的非常价值，完全遮蔽了日常价值和规则价值。

什么叫非常价值呢？就是我们（对）这个社会不满了，我们要革命了，我们要暴动了，我们要像陈胜吴广揭竿而起了。这个时候我们觉得，被压迫是我们反抗最重要的理由。因为你压榨我，因为你给我分的东西不够，所以我把你干掉，所以我跳楼，我就觉得是值得的。这样一种非常价值作为一种反抗哲学，在革命时代毫无疑问，有凝聚革命力量最强烈的价值感召力。所以"杀了夏明翰，自有后来人"，我们就能够理解。今天我们知道，杀了我的话，这个后来人跟我是无关的。所以我就会把革命价值和非常价值安顿到我的日常价值和生命价值当中来，所以在这样的一种情形下我们可以说，非常价值的完全遮蔽日常价值的现象，导致了人们以崇高、以牺牲来作为价值判断的唯一标准。崇高就是我只要做一个伟大人物，即使不尊重日常规则，即使没有职业道德，我作为教书匠教得不好，但是我每天愿意帮助别人，那我也不会作为一个教书匠被人谴责。那实际上作为日常道德来说，你作为一个教书匠你首先要教好书，然后你才去帮助别人。你有职业道德不成为社会的负担，你帮助别人，你的利他才是真正的崇高。然而作为非常价值，有了崇高之后，掩盖了你日常生活的规则价值的履行，掩盖你的卑琐，大家就不看你的卑琐了。大家都觉得你真是一个伟大的人物，我除了匍匐在你的脚下，向你学习之外，没有其它的感觉。但这样的非常价值对于人生来说，它是很罕见的。

不到最后的关头，绝不轻言战斗，这是我们中国人最习见的一个儒家智慧。而我们最关键是要日常生活当中的价值智慧，因为我们人生当中说到底就是在起居，就是在日常工作，就是在人情伦理，这样一些琐碎的生活中，来展现我们人生的日常生活状态。如果我们对这样的人生日常生活状态掉以轻心，随时想到要造反，随时想到只是到了最后的关头，我无比忍耐，而忍无可忍的时候，我把我的仇人干掉的话，这个社会的秩序和规则就荡然无存。

因此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必须要强调，我们今天的社会悲剧过后，我们的深刻的、人生的、道德的、制度的和我们个人价值目标的反省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