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河南警察摔婴案比北京那起更恶劣

许子东：听你说了这段，我才明白一个细节，我之前想不通，就是现在这个姓郭的警察叫异地看押，他不在林州，他到安阳去看押。我当时很奇怪，我想你犯事了，不管怎么处理，你这个公安，当地没法看押，看来他那个势力之大，整个这个事情使我想起了，包括一连串的事情，使我想起了莫言《红高粱》里边的一个虚构的情节，你听我讲，是有关系的。莫言《红高粱》里边，电影后来删掉了，就是那个于司令他有一个叔叔，那个叔叔强奸了一个民女，他那个土匪队伍里边有一个仁副官（音），这个仁副官就是按它的小说的写法八成是一个共产党，就是那个小说里是这样的写法，其实就是共产党。

你知道这个在我们的电影剧本里边常常出现，就是一帮土匪，最后一个地下党进去了，把他们改造过来了。结果这个仁副官就跟于司令说了，他说虽然这是你的叔叔，但是他今天犯了这个事情，应该怎么办、怎么办，小说里边就写了这一段，你像于司令是个土匪对不对，但他打抗日。在那个时候，他最后去找到他叔叔了，把那个枪拿出来，他叔叔说我明白了，就是他自己把自己打死了。这个细节非常非常重要，就是说你一伙人中间自己人有人犯了罪了，谁都知道是罪，你是拿出来公开的受到审判、惩罚，还是说你保护自己人，这个是一个山大王土匪跟一个现代军队，跟现代政府的分水岭。

窦文涛：这个讲得好。

许子东：它是一个虚构的情节，但是这一类的事情，你仔细想想。

窦文涛：而且你讲这个莫言，我就说我，我可以还为郭增喜说句话，就是什么呢？林州我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但是应该算是一个城市了吧，所以他的这个行为可能是非常的过分，但是我必须要说一个在中国乡村，乡村存在的一个背景，你看为什么我老早就说，我说中国人你现在还是前现代，你要真进入现代社会，你得懂得一件事就是个人隐私，包括过去说的群己，你要分清楚什么是你的，什么是我的，什么是你的，什么是我的，有些事来迟一步都不可以的，因为你知道这个我就见得多了，好比在乡村里，有些乡村派出所、乡村警察，一方面他是有点霸道。但也有一种情况呢，有时候邻居之间也会发生，他啪叽打了你一下或者看你背着个锄头或者拿着个行李，他想拿来看看，就抓来拿来看看，你明白吗？就是他有时候有一种乡村的这种人情世故。比如说有些行为，你要是香港警察，你碰我一下，这家伙就可以告你了对吧，但是在中国有些落后地区，有时候这个公务人员和老百姓之间，有时候推推搡搡，甚至你看秋菊打官司讲的是什么事，在他来讲，光我是村长踹你一脚就踹你一脚了，就是那么一种状态，但是就是说你需要文明。

许子东：关键还不是在他坐什么事情，比较普遍的情况就说这个事情大家都知道做的不对，但是问题是他是我们自己的人，对不对？比方说最简单，今天出事了，我许子东出事了，那你跟我，那我就讲咱们朋友，咱们怎么样帮帮他吧，对不对？你在这个时候，中国人都会有这么一条，邻里乡亲说起来谁是谁，是自己人。

窦文涛：你这个就讲的深了。实际上关起门来，比如说咱三当中有人出了事，我老实讲，我肯定第一个想的就是先别管他犯了什么事，到底怎么能最大程度的帮他把这事铲了，帮他铲，这确实是中国人的一种。

许子东：但是这里边就有一条。

窦文涛：但是如果你是公安局局长呢？这个时候大家凑到一块。

梁文道：还是这么办。所以你看为什么呢？因为这是一个我们现在很常见的现象，你看这么多人犯事，不要说这个案子，我们有太多重大的案件的审理，牵涉一个地方，一个团官员，一个集团里面的人的时候，都喜欢拿去异地审查或者异地审判对不对？

许子东：就是说明它那个当地是勾结的。

梁文道：那也就说在当地出现了一个很特别的情况，平常我们一般来讲，我们会觉得司法体系跟你行政系是有点不太一样，虽然中国不讲三权分立这些斜路，但是呢，你到底。比如说如果法院，人民法院那么可信、那么公正，整个制度全国都一样那么平均的话，一个人在这儿犯了事，它拿回到这个地方去送审有什么问题呢？但不行，在中国我们叫异地审判。不仅如此，我们中国的地方官员常常是要异地抽调是不是，你比如说福建的省委书记往往都不可能是福建人了，对不对？异地空降，这个其实就是唐朝藩镇割据以来，我们一直的一个重大的问题，就怎么样阻止一个地方上的一些权力人士官员形成一个团伙。然后我们今天看看这个问题，我们现在为它头痛有这么多的麻烦事，但是我们可以去想想看，别的国家怎么做，别的国家为什么没有这样的问题呢？

窦文涛：好，去广告的时候我们去想一想。

当然你看有些，在这说郑州市有一位从警数十年的老警察告诉记者，说你看警察判断这件事性质不重，他说尽管郭增喜摔婴是酒后所为，但是这个举动太疯狂，太残忍了，对他处罚15天，纪律处罚确实太轻，做出双开的决定就可以了。

许子东：甚至最理想的角度来讲，这种帮自己人的做法，是不是因为我们强调义气呢？就是中国。但是我后来一想也不是，你仔细想想强调义气的《水浒传》里边，宋江被李逵怀疑说他欺负民女，李逵不是吵着要造他反嘛，记得没有，就他们是哥们义气，义气第一，但是你要违反了他的忠义的原则。就你李逵还可以反宋江，所以你今天一样道理，所以这中间是有一条线，你是一个哥们，地方也是共存共融，我们都在一条船上，出了事情大家都不好处，但是总有一些线使得你揽在身上比割开是要危险大得多。

梁文道：但你要考虑一点，就今天的这些团伙里面，它有时候不只是义气，义气还是纯感情的东西，它还有利益。比如说假如我们三个人，我给了你一点好处或者你再拿了点好处给我知道了，今天要是你出事了，我难道去捅你吗，我去捅你的话，或者说你出了事，我不敢捅你或者说我出了事，你也不敢捅我。我反过来还要互相保护，这是为什么，这是我们大家都干过一些什么事，我们大家也都互相有些什么把柄，我们大家也都互相有些共同的利益所在，就是这么简单的。

窦文涛：我觉得这个还是一个判断问题，就是他判断这事能捂得住。那么实际上现在，你比如这儿是香港警察，香港廉政公署什么的，你吃顿饭，他都觉得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