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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道:“底层互掐”却被同情是危险信号

2013年07月24日 10:45
来源:凤凰卫视

窦文涛:被遗忘的“边缘人”生不如死

那么我就想起这个话,过去讲恐怖分子的时候,你知道,除了信仰的原因,很多咱们说的,来世的许诺之外,其实有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生不如死,你要注意你这个社会里头有没有一些人生不如死。

你看咱们这个英语里讲country,国家这个词,不包含family这个含义,不包含家庭这个含义,中国的这个国家,所以中国人喜欢拿家庭推演很多的国家的事,我就拿家庭推演很多国家的事。我最近也是特别的难过,因为有一位故人骤世,他得了绝症很长时间,突然去世。

你知道我有一个特别深刻地体会,就是说,你要想对人好,你一定记着,就是趁活着的时候,要不然他死了,你会特别难过,因为你想到的全是自责,你最后会发现,最后的几年没有一个朋友在管他了,也不是说不管他,而是说,你知道在我们这个社会里,有很多叫边缘人,还是我们完全忘记了的人,包括你想想你自己身边的朋友。他一得大病的时候,哎呀,大家难过呀,大家全来了。好,完了这个病终于治的差不多了的时候,这个时候生活是很忙碌的,个人又去顾个人。我不知道你们家里有没有,我们家里有瘫痪的人病人,你说冀中星,那就是瘫痪的病人。那么你知道,为什么有句话叫久病床前无孝子,他有时候缠绵很久之后,他刚闹病的时候,大家都很激动,帮他的人很多,但是进入一个相对平缓期之后,没有人理会了,甚至大家在潜意识里逃避,因为觉得那是很痛苦,或者很麻烦。

于是你知道,就有这样一些被遗忘了的人。可是你知道他活着,咱们都在讲一个生活质量,我就特别能够理解这个生活质量太低了,就是这种人,你别管是治安队员把他打成这样的,还真是如东莞法院当年判的,说是碰的,不管怎么样,你一个社会里有这么样的一些人,你知道他这种肚脐眼以下就完全没感觉,每天烂的,就那个味,他这个味,村里人为什么都躲着?味太大了,没有人进去。那么你想,这么一个人,他就叫生不如死,他这个生不如死,这个社会里要有些这样的人。我觉得即便是美国,好比说打官司咱打不赢,但是他这个国家会有另一套机制,比如说救助啊,或者保障啊,甚至教堂,甚至是最底线,NGO,志愿者,就是他一层一层过筛子,你知道吗。先打官司,如果怨你,你就管他一辈子,那都不是赔10万。

梁文道:这并不是我们国家的模式,我们现在的状况是,你还是要进法院,法院出来结果,但是问题是,可能大家不是很满意,你比如说我们还可以谈谈那个瓜农事件,其实法院还没开始调查,现在地方政府部门,我看今天报纸不是说,以及要他们赶快埋了那个瓜农吗?说要入土为安。那整件事大家还在争论纷纷。所以很多时候你会有种感觉,就仿佛我们遇到这些人,他会觉得他选一个正路,比如说走正式的上访的途径,法院诉讼的途径,好像都帮忙不了他,保护不了他,或者得不到他想要得到的结果。那这个时候怎么办?你说的,别的国家,也许会有宗教教会,我们这边恐怕,教会,或者是宗教组织帮不上这种忙。那么你说NGO的话,我们这边可能就是中国红十字会,或者是这类半官方的机构。

窦文涛:泥菩萨过河。

梁文道:郭美美会不会大发善心给你点钱。

梁文道:“底层互掐”被同情是危险信号

梁文道:所以我觉得这个事情里面比较复杂的是,这类事件我们其实都已经熟悉了,就像我们讲的,就是这种报复社会,或者是要自残以明志的事情,我们过去几年听太多了。一开始的时候,大家觉得是个新闻,甚至到了后来,就像你讲的,就是我们说一个人久病床前大家就不管他,这种事搞多了我们也就不管了,前几年,很多年前的时候,不是还有被拆迁的钉子户自焚吗?那时候是件大事,后来好像各个都自焚,大家也就麻木了也就不怎么样了,就等于跟矿难差不多。

那么所以呢,现在这些事情可能越来越升温,越来越升级,那这种事呢,我也完全同意那个记者讲法,我们是做媒体的,每天都受到很多的上访信,上访信有的是同一个人三番四次的给你寄来,你就会也感觉到这个人最后会怎么样,但你又不知道怎么去帮助他是不是。

那么这就是为什么今天我们中国人面对这样的事情,就像你刚才讲,我们会同情的理由。我们不是谴责,若真的是个人恐怖主义,你刚刚用这个字眼,大家应该是骂,但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很少人把这些事件,在中国新闻里面,我们不叫它个人恐怖主义,我们叫它泄愤杀人,向社会报复,然后甚至最新有个新名词叫底层互掐,底层互掐是什么意思呢?

就比如最简单的,比如说我们飞机误点的话,每次飞机误点,大家就打嘛,上海以前空姐被人家打的脑震荡入院嘛。底层互掐,形容这个状态指的就是说,他们有很多的愤怒,那个愤怒并不是因为他底层的人互相的不满,而是因为整个制度,或者上面压下来的东西,但他这个怒火没办法往上烧,他不能像陈胜吴广那样子搞法,那怎么办呢?他就底下看到谁在旁边,他就这么发泄,这叫底层互掐,那这种底层互掐的心情,今天好像中国人都很能了解,这就危险了,我觉得这才是真正危险。

许子东:不但是了解,是有点同情、谅解。

梁文道:就危险的并不是这类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问题的重点在于这样的事情不断发生之余,大家居然还同情。其实当年你记不记得去上海杀警察的那个叫杨佳,你想想看当年杨佳是被人叫英雄。

许子东:因为有的是杀老人、小孩,他是杀警察,觉得冤有头债有主,所以有的人夸他有种。

梁文道:夸他有种,夸他英雄,其实这个讯号很危险。

窦文涛:地方政府怕事闹大选择息事宁人

窦文涛:就说这个价值评断颠倒了,而且你看啊,我就在想,你在香港我都觉得这种人,我不能宽容你,为什么?你有事你去告,去打官司,但是你看他也打了官司,东莞法院判了他好几回,我不知道他当时拉着一个客人,他说是被治安队员打的,那么那个客人不能做证人吗?这咱就不知道,反正就一次一次地法院就是驳回、驳回、驳回。

假如说真的不是治安队员打的他,他落得这么样一个结果,我觉得也得有个办法是不是。

许子东:那是你刚才讲的,社会要有个多层次。但是因为中国不仅法不独立,而且中国基本上面对的还是个父母官,而且假定法官不仅讲规则,而且讲道德,而且还讲革命伦理,你看还有关心工农,政党还有这些含义,这是别的地方社会不大有的。

窦文涛:你知道,今天我看香港一个新闻,香港还有讲这个事情的,就是搞了一个调查,说政府道歉,各部门道歉,香港市民会认为这个动摇不动摇政府威信,80%的市民都说不会的,应该道歉。然后那他就说,为什么很多时候政府不道歉?甚至宁愿给你钱,但不道歉。后来他就发现了,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就是说,如果他向你道歉,他就担心这个老百姓就会揪住你不放,你认错了,那你以后赔多少。所以东莞公安局不也是这样嘛?我一定说我救助你,我可没说我有错,我是救助你。其实呢,就像你说的,像个江湖,息事宁人好了,因为搞出事情来了,我们的官也没办法做,那就息事宁人。

梁文道:如果说真的你公安一点责任都没有,不是你打的,你连救助都不用救助。

窦文涛:这个问题在中国还真的就是,有的时候哪怕公安冤的,他都乐意。

梁文道:对,因为地方政府怕事闹大。

许子东:情理分开的看待报复社会个案

许子东:这是讲的简单一点,就是我们要情理分开,就说理性上坚决反对这一类的行为,你别说这次偶然,他伤了自己的手臂,如果下次弄的不好,搞上一个飞机,全部几百人都出事情,都是完全有可能,在机场这样的地方。但感情上呢?同情,尤其他这个事情,他现在女朋友把他抛弃,一大堆的悲情故事,看到实在叫人,因为你会想到这样的个案无数无数,一个们字。讲复杂一点,他的确给我们现在的整个国家制度提出一个非常大的挑战,以前这类问题是怎么处理的呢?人民内部矛盾是敌我矛盾,就是把他定性为,如果说你定性为他反党,反社会主义,反社会,或者是破坏公共秩序,那就是敌人,那敌人就没有什么同情可讲。

窦文涛:秋风扫落叶一样。

许子东:但现在问题为什么复杂呢?因为你看所有这些记者报道下来,都觉得是一个人民,就至少这个人放在现在,胡鞍钢就讲人民社会嘛,包括你讲的底层互掐,这个概念什么?都不是敌人,都是老百姓,只是一个无奈的老百姓在伤及其他的老百姓。那么这种情况下,用我们过去的概念就很难来解释了,你算他是人民内部矛盾,可是他采取的行为呢,却是犯法的,是破坏公众秩序的,尤其是到刚才讲的,虽然你杀杀超市里边的无辜者。所以过去这个思路,今天我们还用人民这个概念,其实已经不赶趟了。

梁文道:可是问题在这儿,这个东西又牵涉到一个制度的问题,什么制度问题?就你刚才讲的,说我们过去的观念是,按照共产主义理解的话,我们的官员是应该要好好的照顾为人民服务。

许子东:叫爱护群众。

梁文道:任何的,各种的问题我都给你解决,那在别的地方,比如说像香港的话也许就不是这样子,也许我们靠的就是公民社会中各种层次的东西,像我说的,有NGO,就教会组织,或者中国传统的宗族社会,一个家里头的人,我们冀家,我们相当乡党,我们来怎么搞,来怎么处理。

许子东:我们帮你打官司。

梁文道:但现在中国没有这个,我们就讲的是,就只是政府,那么胡鞍钢他们现在那个讲话更牛,我们是人民社会,你刚刚讲就是公民社会,人民社会就是政府跟人民是一体的,那么这么一体的情况下,政府理当不要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理当要好好爱护他,让他活得很快乐,很舒服。但是没有啊。

许子东:但是一旦有不舒服就是他的责任。

梁文道:对啊。

窦文涛:所以这个社会实际上非常的冷酷,他遗弃了一些人,这些人我就觉得,就以瘫痪的人来讲,我就觉得在外国他还有一个社会机制,医疗机制,中国就靠家人照顾,这不但是对你感情的考验,也是对你的身体,你的经济能力。

[责任编辑:吴芮泽] 标签:窦文涛 许子东 冀中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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