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人死后可“缘墓求级”提高身份级别
窦文涛:对,但是你看,中国文人自古也有这个传统,就是说青史留名,那甚至说,我将来1000年以后,这跟他家属不一定有关系,就好比说您,比如说你会不会关心您百年之后,比如说中国当代文学史会怎么写我
王蒙:目前暂时我没想过那个。
窦文涛:但是您说这个计较又是一种什么呢?
查建英:文道,我感觉你不能这么太实的想这件事,就说我一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人其实都是知道我们必然要死,都有一种想要超越这个,你肉体是不可能超越,都知道,你肯定要死,但是我能不能在任何其他的形式,比如说有人信灵魂出窍,他以另外一种方式,人都是一个信息体,我这一部分肉体腐朽了,但是我的灵魂还存在。
窦文涛:这我明白,就是说。
查建英:或者以你的子女,是你的基因的延伸。
王蒙:您一上来先说您有虚无,虚无主义,可是我的体会是这样,凡是一个人说感到自己有虚无感,或者有虚无主义,就说明这人不虚无,您真正虚无了没有虚无感,本来就无嘛,有什么虚无。
窦文涛:也是。
王蒙:您说是不是。
窦文涛:是的。
王蒙:起码你觉得你对生活上某些事是有兴趣的,也可能是对情有兴趣,也可能对财有兴趣,对名有兴趣,而这些有兴趣的东西,你觉得渐渐的离你远了,你才会有虚无感,你要根本对这些东西就丝毫兴趣都没有,你有什么可虚无的?压根就无,你还虚什么无?
查建英:那就但求速死了。
王蒙:是不是有这么点道理?
窦文涛:有。我是觉得就是说,你抓的着的东西你去在乎它,这是我可以理解的,但是那种你抓不着的东西。
王蒙:抓不着的东西,中国其实讲,中国那是哪个人呢,讲究论万世,说大丈夫,我考虑的是一万代,这个忽悠大发了,忽悠大发了,我不考虑一时一地,我考虑的是一万代以后对我怎么评价。
窦文涛:这我就很难理解。
王蒙:我也很难理解。
窦文涛:就是你不知道啊。
查建英:反过来说,就是,其实你这种虚无是一个最实在的,最在意当下的人会有感觉,因为你太在意当下了,你觉得那些都是假的,那些都是虚的,这是实项。
窦文涛:我能知觉到的,是有价值的,但是不知觉到的,你在乎它干什么?
查建英:而且我觉得你要从科学家,你有时候看,我前些时间看一本科学,就是这种科普型的这种科学史吧,你要从科学家的角度讲,你就一万世算什么呀,在整个这个宇宙史上这都是毫无意义的,那时候你就会觉得,就是现在这一点点。
王蒙:就您刚才说的那个也很重要,正因为你的生命是有限的,所以你希望你的生命,有限的生命,就是它内涵上,或者外延上稍微延长一点,你比如我为什么做了团的工作,共青团的工作,突然宁可自个儿不干了也得好好写小说呢?我就是想给自个儿的生命留一点痕迹。为这个我还被人责备,说你要留痕迹,这是个人主义,但是我想我活着一辈子,我连点痕迹都没有,是不是就更虚无了呢。
窦文涛:那你就是希望在人类的共同记忆中留一点痕迹。
王蒙:留一点痕迹,我觉得留一点痕迹,如果说我这留点痕迹觉得你能相信,或者能理解,我的留痕迹说对你有一定的说服力的话,那么我当然希望留好的痕迹,不是为了留了痕迹大伙儿都唾骂,是不是。
查建英:就是说五百年之后,人到了图书馆,那时候没图书馆,可能就是在这个图书馆,可能都没有了,上面一看,查王蒙,他曾经写过这样一些有热度的文字,您是希望有这么一个想象。
窦文涛:那您觉得没有痕迹是比较可悲的?
王蒙:可悲的,你跟零一样了,但是我就说我还不是零,其实我生命没有了,我仍然不是零。
窦文涛:那咱比如说,好比说无名英雄纪念碑,那多少无名的士兵,中外都有。
查建英:所以人求名。
窦文涛:那也是一种可悲。
王蒙:也是一种可悲。也是一种可悲,但是我们至少还有一个无名英雄纪念碑,就谁都可以放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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