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兆武：对江青一点都不理解 没恶毒攻击她

何兆武：不是，他给我定的罪状是翻译罗素的《西方哲学史》，是为复辟资本主义招魂，那么这个复辟资本主义招魂是谁？要是毛泽东交代的，是毛泽东，那你们说毛泽东复辟资本主义那你们不是反革命啊。

许戈辉：不是啊，对于那个批您的那些人您怎么这么宽容呢？

何兆武：不，那时候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毛泽东，我也不知道是毛泽东交代的。

许戈辉：如果要是知道您说不说？

何兆武：那个就麻烦了，那个非常麻烦了。

许戈辉：您的内心就该挣扎了是吗？

何兆武：对，你要是不说的话吧那你不老实了，知道是谁你不说，可是你要说了的话他们这些人都是反革命，那他们当然也不。

许戈辉：他们日子也不好过了就。

何兆武：所以唯一的出路就是把我给搞掉，怎么用个什么方法，比如说派我高空作业，我的身体也做不了高空作业，一上去掉下来摔死，那就解决问题，我就想可能是这样解决问题。

许戈辉：哎呦，天呢，我觉得您太想得开了。

何兆武：不是。

许戈辉：您现在回头看这个问题会从这个角度来考虑。

何兆武：不是，那你不能说的，那你说了那不是，那你把工宣队放在什么地位呀？

何兆武：对江青一点都不理解 没恶毒攻击她

许戈辉：一条罪名叫为资本主义招魂，另外一条罪名是恶毒地攻击我们敬爱的江青同志，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何兆武：我没有恶毒地攻击她，那比如说给我戴反革命的帽子的时候，那我也不反对，我就是反革命吧。

许戈辉：我们知道您当年挨批的时候，挨斗的时候一条罪名叫为资本主义招魂，另外一条罪名是恶毒地攻击我们敬爱的江青同志，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何兆武：我没有恶毒地攻击她，因为我对江青一点都不理解，就是啊对江青的印象就是样板戏，八个样板戏，可是我觉得旧的京戏的那种形式来演现代戏不合适，因为现代的生活是现实的生活，那个只能话剧来演，我们过去的京戏都是歌舞剧，是抽象地演，所以它不适合用不适合演现代的现实生活，这个就是等于反对江青的什么戏曲改革了，所以说我反对江青同志，那您是在公开场合说的这个意见吗？

何兆武：没有，没有，这是大概是下边谈天的时候谈的。

许戈辉：就有人就告发了。

何兆武：那就当然就是什么。

许戈辉：那因为这个又挨批。

何兆武：那当然。

许戈辉：这批得狠吗？批得厉害吗？

何兆武：那当然就是反革命了，反对江青同志当然又是反革命了。

许戈辉：那那个年代您不知道说话应该小心翼翼的吗？

何兆武：当然，当然，当然知道。

许戈辉：但是那您为什么还把这个话就给说出来了呢？

何兆武：不过这个好像这个不涉及政治我觉得，那你比如说某一种乐曲不适合表现某一种情绪，那你这个，这算是艺术问题，这不算是。

许戈辉：说明您当时政治觉悟还是不太高。

何兆武：还是不高，没有政治挂帅，什么都是政治。

许戈辉：何老说他自己有很多缺点，不过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非常坦诚地告诉我说，自己曾经说过假话，那个时候正值文革，何老被下放到河南信阳干校劳动改造，每天都要“早请示，晚汇报”地表忠心，高喊“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何老说这些话我是不信的，我相信人都是会死的，我知道这很荒唐，但是每天早晨却依旧举着“红宝书”和大家一起来念，因为在那个年代你不荒唐就活不下去。

所以那当时就是他们给您定什么罪名您就是，那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是吧？

何兆武：我说一个人这个北京大学历史系的那老资格的教授了，比我们还老一辈的人了，叫邓广铭的，他后来这当然文革易货了，文革时候不敢了，文革以后的时候有一次谈天，他说，他说老实说呀，在文革里边我没有受太大的罪，他没有受太大的罪，他说因为什么呢？因为我的哲学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是人家问你什么你就都承认，叫不吃眼前亏，你不承认就。

许戈辉：其实何老我有一个内心挺好的困惑，我觉得咱们中国讲究文人的那种士气风骨，应该是宁死不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苟活。

何兆武：那是理想。

许戈辉：但是在很多政治斗争中您又是发现说真的是得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得先保全自己。

何兆武：对，对，对，对。

许戈辉：才有继续的希望，但是这两种很纠结。

何兆武：就是这是挺复杂的伦理学的问题了。

许戈辉：您有过这种纠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