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拍《王的盛宴》 历史让我绝望

许戈辉：你会发现冷血给你带来了最大的利益。

陆川：但是真的绝望，那是真绝望。

《王的盛宴》电影片段：那是项羽和我的最后一次聚会。

解说：鸿门宴是《王的盛宴》中着重表现的段落，这个故事虽然家喻户晓，但却在历史上留下了一个疑团，项羽究竟为何放走刘邦，最终养虎为患，造成了自己的失败呢？陆川从人性的角度分析了这个谜题，他认为项羽内心的柔软和高贵导致了自己的悲剧。

许戈辉：当你去权衡我是要柔软，还是要这个冷血的时候，你会发现冷血给你带来了最大的利益对吧，这个历史是这样书写下来的，所以为什么大家就宁愿不把那个柔软示人，宁愿把它给保护在自己的那个内心最深处，柔软固然美好，但是它太容易受伤了。

陆川：对对对，就是你拍项羽的段落的时候，尤其拍他进城，然后他女朋友在桥上去迎接他的时候，你真的觉得这个那个时代确实还是很美好。但等到一个，一个专制体制建立起来的时候，刘邦集成了这个专制体制，你会觉得那些美好全都被扼杀了，就逐渐逐渐就被扼杀了，就是他没有从项羽这种他跟项羽的交流中间获得正面的积极的那种能量，我觉得这种。

许戈辉：那我们假设一下，要是当年项羽真的杀了刘邦，会怎么样？要是项羽真的夺了天下，这个历史又是什么样的一番景象呢？

陆川：如果项羽杀了刘邦，他只不过就是一个姓项的刘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只不过就是一个姓项的刘邦，他就不是项羽。项羽之所以成为项羽，是说他本身他内心就不想，他的人生目标不是获得天下。我相信他的人生目标是要建立规则，像他获得了天下，很多人后世评判，包括《史记》中都说他愚蠢，说他愚蠢，妇人之仁，假这个韩信之口说出他很多很多的罪状和问题。但是他们都忘记了一点，当你面对天下真的已经在你手心中的时候，你能还能轻松地把它切割成十九块，分配给你跟随你打仗的这十九个兄弟，谁能做到。

陆川：项羽的人生目标并不是获得天下

《王的盛宴》电影片段：我把天下分成了十九块分给你们，跟随我共同推翻秦朝的弟兄们，回到你们自己的国家去吧，用你们自己的文字写下你们自己的历史。

陆川：我们当时真的是把他分割天下的那张地图，我们捋了一下，他还真没把好地留给自己，比较好的地像关中什么都留给当时那三个降将了，还有一些就是基本上哪来哪去，他自己还是回老家。他没有说把物产丰富的，矿产资源丰富的，产粮区什么就是全归到自己这做一个中心国，然后其他人变成诸侯，他没这么干，就你会发现这人真的不贪，真的不贪，但他说了一句话，说谁打仗，我灭谁，完了自己回去了。就是他其实想成全的是一个规则，一个权力的规则，但是他完全那个时代不能容他。

解说：《王的盛宴》是陆川第4部电影，也是他第一次拍摄古装片，他认为自己的电影和历史相比显得渺小，影片映照的那些往事才是真正的浩瀚。拍摄《王的盛宴》，就是沿着无尽的历史长河进行了一次旅行，这次旅行不但让陆川重新认识了历史，也让他重新审视了自己。

许戈辉：刘邦最初的敌人是秦，然后的敌人是项羽，其实他真正的敌人是自己的内心。

陆川：没错没错。

许戈辉：那么作为一个导演呢，你内心的轨迹是怎么样的？你对自己有什么样的发现？

陆川：基本上你刚才那话就是总结的就已经让我没什么可多说，就是这个过程。一开始你敌人是北京电影制片厂策划部赵海城同志，你要征服他，拿剧本，他给你钱，征服了赵海城不行，你还得史东明，史东明都不行，还得韩三平，但这一路全部你趟过一遍之后。比如说《可可西里》《寻枪》《可可西里》让我趟完了这里程之后，你到《南京！南京！》你会发现什么，你真正的敌人就是自己。你到底你往那一站，脚下一千条路，你往前走一步，你就意味着电影要往那儿走一步，但是对是错不知道，真的我觉得拍电影，这过程是真的很煎熬。

我经常说一个事就是，我看《蛤蟆的油》，我看黑泽明的传记，我希望从前人的这种精神中，前辈中间得到鼓励和支持。我看到，但是我看到的是什么，看到是黑泽明会在拍《德苏乌扎拉》，他所有作品中最伟大的那个作品，《德苏乌扎拉》的过程中他自杀两次。我那时候不理解，我那时候刚拍完《可可西里》看的书就是我觉得我不理解，但是我看，我自己拍这戏的时候，就那种绝望。当然我没有脆弱到那种程度啊，我没有，还没有，可能自己还没有真的就没有到那种级别，但是真的绝望，那是真绝望，就是你觉得你自己，就是那个博大的、黑暗的，深不可测的那个历史，真的就像在你脚下挂了两个铅球，就一直往那海沟啊，马力压那海沟那海里在拽你，就让你觉得看着那天就那海面上的光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然后往下看全是黑暗。然后你就得，就得，所以坦率的说，拍完那天我就觉得，我的感觉就是终于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