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绿李》：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头小兽

核心提示：赫塔·米勒，德国女作家和诗人。1953年8月17日出生于罗马尼亚，1987年起住在德国。其代表作品有《风中绿李》、《沉重的探戈》、《护照》、《绿梅树的土地》、《单腿旅行》等。赫塔·米勒2009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但也因为她的作品过多地牵涉政治而饱受争议。  
    
    凤凰卫视1月7日《开卷八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上个星期我跟大家介绍罗马尼亚作家，或者准确的讲应该说是德国作家。因为他从来用德文写作，也是德国人，只是生长在罗马尼亚。赫塔.米勒他这本《心兽》台湾版，就是我手上拿的这本，把他翻译成《风中绿李》。这本书我上个礼拜五那天跟大家讲完了，今天我还想继续跟大家延着这本书谈下来，因为这本书其实很值得跟大家介绍。他的作品不是政治讽刺小说那么简单，里面有非常浓郁的一种诗意在里面。比如说我跟大家说过，这里面的女主人翁是个心态上比较自由，思想上比较反叛的人，对这个国家有很多的意见，然后遇上三个志同道合的同学偷偷的交换看法。
   
    比如说这里面就有一段，他说到他可疑的自杀死去的女同学罗拉的时候，也谈到了学校同学们在组织批判罗拉的时候，整个礼堂里面大家怎么样不敢停下来拼命的在鼓掌，然后拼命的举手表决。要开除她党籍的时候，她这么写，她说，我谈到大礼堂，谈到一直在双手鼓掌上爬上墙壁的大鞋的节奏，谈到当表决时手背举起的同时，轻轻缓缓爬过椅子木板的呼吸。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的一般的小说家的一个写东西的方式。

我们看到赫塔.米勒比较出色的地方是在于，她有大量表面上没有关系的细节都在他的双眼注视之下被放大，被呈现出跟这个国家一切相关的体制是怎么样串联起来。比如说他就提到，他很喜欢在城市里面去看街上的疯子，这些疯子里有一个疯狂的哲学家，认为天上的星星掉下来，认为他会跟羊说话。也有一个男人每天下午在那边等待他的妻子，其实他的妻子早就死去很多年了。他喜欢看这些疯子。然后这里面有一句，“只有疯子应该不会在大礼堂里举手，他们已经用疯狂和恐惧交换”。恐惧正是这本书里面其中一个最重要、最重要的主题。书原名叫《心兽》，每一个人心里头有一头小兽，当我们做了一些于良心不安的时候，这个小兽会折磨我们，但是当我们过分恐惧的时候，这个小兽又是嗜咬我们，就会冲出来，把很多东西改变。这种把人看的那么深，那么透背后的理由当然就是因为他们太过恐惧。

而同样的我们可以说赫塔.米勒，会不会当时也怀抱这种同样的恐惧感活在这个国家，所以他对很多事情就会变得格外的敏感。比如说他这里面提到，他这几个好朋友之一的一个人叫埃德加，在一个城市里面打工，每天坐公交上下班。他说在巴士里，就公交里面，大家都低头坐着，你会以为他们在睡觉。刚开始的几天我曾问到，“为什么他们能在正确的车站醒来和下车？如果和他们一起坐车的话，你也会和他们一样低下头。”为什么呢？因为车的地板有破洞，穿过这些洞可以看见道路。你想想看，这种细节的描写，这是一个多么压抑，多么无聊，多么绝望气氛的笼罩下。让整个公交上的乘客，大家低着头就是为了看车板底下穿着洞，看到那个道路作为一种调剂，就有一点像坐牢的人要看窗外蓝色的天一样，但他们看的是车底下行进的路面。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们可以说赫塔.米勒在这本书里面所描述出来这个罗马尼亚这个国家当时状况是怎么样，他想试图告诉我们当你生活在这么一个建立在恐惧之上的一个政权底下的时候，你生活中所有东西都不可能是正常的，所有东西都会遭到扭曲，那么这种扭曲这种不正常的状况是什么样的状况呢？他该怎么样用言语来形容呢，而赫塔.米勒这本小说这么多地类似刚才我念的这一段的这种丰富的细节，就是为了要捕捉在那种不正常的状况底下，大家的生活。
   
    比如说他提到了有一些东西，也许我们也会有感受，就是一些卫兵，一些警察，一些在街上看着一些城市面貌不对劲的时候出来抓人打人的那些人。他形容这些人他怎么说呢，他说这些人总是充满了仇恨，充满了恨意，为什么他们会那么仇恨人呢，他们在恨什么呢？他就说到了这些人其实小时候也可能就是在农村里面，想好好的成长，长大进入城市，至此以后不用做赤着脚，冬天在雪地上赶羊的这些小孩。那么他们一心一意想要做的就是要加入这个体制里面，然后为他服务。为什么呢？不是因为热爱什么忠诚什么，只是为了生活。而他们心里面总是有莫名其妙的仇恨，他们当看路上有什么人不顺眼的时候，他们的心里面决定他们行动与否的东西不是你是否真的可疑，而是他那一刻的恨意是否足以点燃他的行动，让他忽然变得暴力起来。
   
    然后他又提到了他的家乡里面，他爸爸常常光顾，他祖父也常常光顾的理发店的理发师，这个理发师对他们家很好，尤其对他的祖母很好。为什么？他很感激他的祖母。怎么回事呢？原来在二战的时候，罗马尼亚是在希特勒纳粹德国控制之下，那么当时这个理发师他喜欢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很漂亮，但是这个女孩嫁给了另一个人。有一天就我们小说的主人公的祖母跑去向纳粹告发，说那个漂亮女孩的老公逃避兵役，出卖了他，然后果然他被纳粹抓走了，至此之后就消失了。于是这个理发师不就可以顺利的娶到了那个女孩了吗？所以他他一直都很感激这个祖母，说你人真好，要不是你把他老公给告了，把他出卖了，我娶不到这么好的一个老婆，那么漂亮的老婆。

谁知道我们主人翁的祖母说什么？她说是因为我老公被抓去当兵了，所以我看不惯人家应该当兵的人要逃兵役，我要他们陪着一起去死！就是这种东西，是日常每一个人在极端状态底下都会出现的恐怖。而这本书写到最后甚至连语言都被我们的作者或者主人翁认为是受污染的。所以他开头第一句话就是说当我们沉默的时候我们觉得难受，但是当我们说话的时候我们又觉得可笑。为什么呢，想想看我们用的语言怎么被污染的。

《开卷八分钟》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节目专区】

主持人：梁文道【主持人专区】

首播时间：周一至周五17：05-17：15

重播时间：周二至周六00：25-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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