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下的传说

2011年11月11日 11:28
来源：凤凰网专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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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者首先飞向百年前的高空，白描式地俯瞰境外族群：摩登的城市，时髦的女人，汽车飞机，电报电话，还有一种叫诺贝尔奖的奖项。然后回到奇妙世界的另一端：办了30年洋务，经济总量好不容易再次拉抬到世界前列，“无奈甲午一败露了怯，百日维新又以流血告终，拿义和团和洋人拼，闹了个八国联军的辛丑条约，受了四万万子民人均一两赔款的奇耻大辱”。国情如此衰朽，是否意味着王朝必须推翻？“在英国，爱德华七世享受着优渥的生活和人民的爱戴。在德国，威廉二世带着全家欣赏他心爱的帝国军队。俄皇尼古拉二世的盛大加冕仪式，曾让来自清廷的名臣李鸿章大开眼界。但更让这位老臣铭心刻骨的，还是那位锐意改革，脱亚入欧，后来又发动甲午战争打败了大清的日本明治天皇”。显然，一些发达国家，意气风发的皇上依旧存在，而中国的儿皇帝，已经是深秋的丧钟。节目开局，很快抖出中国皇权该变不该变的风云猜想，紧接着，各党派、各会社一一出场，纷纷搅起中华大地上的滔滔旋流。

《首义》片彻底摈弃“一个观点引领全片”的传统文献片招数，对已经定性或尚未定性的任何话题，不轻言是，也不言不是，重在摆事实，谈过程，为接受者留下想象空间，让受众积极参与、各自判断。谈第一枪，讲张之洞，都从纷纭里挑出主要说辞。提及袁世凯，其曾孙女袁静如数家珍：他的观念，有传统的一面，做法却很新潮，他在天津屡出新招，“从办实业公司到搞商品展览会，从整顿吏治到新式警察，都被当成全国的示范。他还大办新式教育，天津的学堂数量和学生数量都居于全国第一，甚至，他也把新式教育引入了自己的家庭”。谭人凤之孙谭信昌评袁世凯：我们湖南有句老话，骂人的话，“伢你家，叫花子做皇帝”，“我爷爷说，‘你袁世凯是一个投机者，旧军阀，我们打，就是打你，你是清政府的护罩士，凭什么做大总统’”。孙中山虽然当上临时大总统，却明白，腐朽的王朝还在，惟袁世凯的力量能派上用场，于是说：他具有新思想，还有旧手段，我们只有新思想，没有旧手段，我们可能玩不下来，只要袁世凯让清廷退位，自己就立刻辞职，让袁世凯当中华民国的大总统。可见，三围空间里的袁世凯，比单面评说的袁世凯，要完备许多。鉴此，我们甚至可以联想到近世改革开放之初政治舞台上的领军人，如果没有“旧手段”、“新思想”相加之后的“摸着石头过河”，中国也许还在贫困的旋窝里打转。

含蓄和反照，是诗意美的一个重要项。用针尖麦芒似的激烈对白，暗暗托举惊天动地武昌首义后的悲壮与凄凉，是《首义》片的又一难得之处。宏观上讲，辛亥革命发生在清王朝日益腐朽、帝国主义掠夺不断加深、中国民族资本主义初步成长的基础上。有人主张首都革命，有人主张边陲革命，有人主张腹地革命。谁都在高呼，推翻满清专制，挽救民族危亡，争取国家独立、民主和富强，但是从痛定思变的革命主流来看，任何大主张的所谓大人物，都在历次起义中失败得灰头土脸，唯独武汉地面上，一群小人物看似稀里糊涂地朝天一枪，却挽起时代大潮独领风骚了。他们成立中华民国第一个省级军政府，同时代行中央军政府职权。他们通电全国，废除宣统年号，改称“中华民国”，可是两个多月后，主流上的大人物开始了“乱世谋国”。编导不厌其烦地展示各色人等一次又一次的论争。国旗：五色？青天白日？9角18星？国都：南京？上海？武汉？总统：孙中山？袁世凯？大元帅：黄兴？黎元洪？最后，在南京临时政府的主要成员名单上，除了立宪派和同盟会成员，震古烁今的首义党人，被远远地晾在一边，唯有被革命党人拖上台面的旧营部协统旅长黎元洪占得次席。“首义元老之一孙武一怒之下成立民社，公开与南京临时政府和同盟会对立”。英雄的湖北党人，几乎成了草莽之徒。全片落幕时，旁白者用诗一般的语言深情地说：“时间总让真实的历史变得模糊。从黄鹤楼上俯瞰，人们已经很难辨认当初那些炮火纷飞的街巷。曾经在那里冒死推进的士兵和学生们，也都已经不在人间。他们是小人物，想做的很多，能做的有限，但他们也是大人物，因为就在那个夜晚，他们成为撬动历史的支点，为中国，打开了一道希望之门”。

不仅道白，任何一种可用形式，《首义》片都尽可能选择，又尽可能舍弃。今天与过去的画面承接，是纪录片很大的难点。第一集，先把武汉植入世界，再移回中国。外域强了，那群人就来割中国的肉，待转述湖广总督张之洞走马上任，奋力创下实力强盛的武汉格局时，画面由斜阳下的兽首翘檐近景，化入航拍的武汉老城区、租界群，续在三镇交汇处，飞速推向江水，继而迅即有力地叠拉出清末三镇的3D图，整个过程干净利索。至于“场景中人”的新闻性模拟，同样是点到为止。试炸药，传刊物，对暗号，书协议，都在历史遗存的真实信息框架内有机运作，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老照片太多，150分钟的长片里，却找不出一张沉闷的展示和多余的堆积。讲述汉钢和汉阳造时，照片首先由动画设备分解，然后一部分一部分急速拼接，很有些建设家园的兴奋和视图审美的快感。音乐音响更是如此。尤其是余味不尽的新军校歌，没有一首完整的唱，却首首收放自如，恰到好处。校舍旧景出现，配“上下数千年，一脉延，文明莫与肩”，画中不见一人，仿佛歌声全由教室的窗口传出。出操时，“从军乐，告国民”，又好似老照片上队列师生的豪迈歌唱，一个个气吞山河。

          武汉广电总台海外频道总监 黄德刿

                  2011.1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