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伦理崩解 在废墟上重新建设

困惑：儿子给妈妈倒茶 妈妈该不该说“谢谢”？

许子东：你要讲家在中国，这就是现代社会的回归，我有一个很美好的故事，也有一个很不好的印象，最美好的景象就是在香港，星期天酒楼，非常挤，都是老人在那里排队，然后小孩不管你怎么洋派、留学，工作怎么忙，星期天的中午一定跟老人一起饮茶，我觉得这个场面很好，他们匆匆忙忙回来。

余世存：许老师，北京上海大城市也这样，周末基本上是家人在一起吃饭的多了。

许子东：他这个老人站的位置回来，你在外面不管你做什么，你做生意，你到大陆做生意你到海外留学，你现在做着你的事情，但是你回到家人面前这就一套价值观，你现在在做什么，你交了什么朋友，我觉得哪怕一个星期一次，我觉得这是很温暖的场面。那同样这种家族的回归，在内地我也碰到过，那就是很豪华，然后会讲这是谁谁谁的什么人，然后呢，他现在要开一个马场，要承包某一个地方的开发，所有的人都是看着他的关系这也是一种家，那完全是一种政治腐败的这种关系在延续，那就是我看到的不好的景象，都是家的传统。

余世存：你说的这个也有，这个有，但是我觉得同样很美好的，在大陆也开始有，就是大家周末，就是跟家人，跟朋友，特别是跟老人在一起出去吃顿饭是挺好，我看到那种场面也挺温馨的。

许子东：在香港是一定，就是说周末的中午，星期天的中午，星期天中午你不要想出去饮茶，没有位置的，都被那些老头老太太，他们很早就在那里把位，他就是为了要跟小孩聚一下。

余世存：那挺好，以后这个应该也成为中国大城市的一个惯例就好了。

窦文涛：但是在中国我觉得呢，又会发生一个什么问题，两代人已经没办法也一块儿，我看到的也许是负面的情况，但是我都会劝这个年轻人，你不要跟父母住在一起，你可以住的不远，住在一起已经不行了，他们讲也有一个原因是什么呢？中国社会变化太快了，两代人之间已经完全没有办法。

许子东：最理想，最理想的就是我有朋友见到，就是他买房子买在同一层，就是这里自己住，隔壁是父母住，然后工人呢，平常还不烦着他，他吃饭就到父母那边去吃，最理想了，你知道现在更多的情况是什么？你不要说没法沟通，更多的情况是你突然会发现老人不在了，有很多，老人一不在的时候，真的叫做无家可归。

余世存：是的。

许子东：所以我有很多朋友在美国，他们本来每年春节要回来，现在就是说父母不在了，回来干什么？父母不在了回来干什么呢？看弟弟妹妹？没什么好看的，那这叫无家可归，只有靠精神支柱。

余世存：也不是，这个要按中国这源远流长的文化来讲就是，等于是他有使命他派出去了，他在那个地方要落地生根，要在那个地方重新建设。

许子东：这倒他们是做到，只要华人在海外生活的好，他一定会有些侄子、侄女继续去投奔他，在那里他组织一个新的，他变成一个新的老人了，那年轻人又出去打拼，到了感恩节、圣诞节又聚回来竲饭吃。

余世存：对。

窦文涛：其实这是一种黑社会组织，你知道嘛。

许子东：就像我们大闸蟹到了欧洲一样，对不对。

窦文涛：我讲黑社会不太准确，但是我这个意思，就中国人了不起，你讲这个让我想起一些海外华人。我去，你看，他去，其实最早在外国那不吃香，甚至被欺负，你像美国最早这个华工，被欺负，你看中国人靠什么，他就是靠哥们弟兄，他就是抱成团，到一个异国他乡，我认为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中国人生存在异乡的能力强，犹太人怎么样？

许子东：犹太人当然厉害，那另外意大利人也是。

窦文涛：也是黑社会。

余世存：黑手党。

窦文涛：都是Father。

许子东：就是Father。

窦文涛：你刚才叫什么，Father，他要有一个大家长，一个父亲。

许子东：纽约就是意大利人。

窦文涛：也都是类人孩，就是提出的那个理论，比如说一个黑社会组织里边，他的里边小兄弟某种程度上讲，他不是一个独立长大的一个成年人。

许子东：老爸不同意你也不能随便乱交女朋友。

窦文涛：对，他要有大哥大佬，要有Father。

余世存：所以这就是我说的前现代的一个状况，就是说我的类人孩理论他不是一个中特理论，不是一个国民新理论，就是他肯定是跟现代性对应的。

许子东：他还是比较带批判的角度。

余世存：那当然，我们是80年代的。

许子东：其实现在的国学新的回归是跟你的立场是不一样，他们是对现代性是怀疑态度，现在中国发财的那批，上市集团主席，基本上我看他们总结，他们都喜欢甘阳的通三统理论，为什么？因为他们赚钱都靠邓小平的政策，精神感情是毛泽东的语言，可是他们相信国学，小孩都拿去读《三字经》。

余世存：我觉得那还是一种自己把自己脑袋搞糊涂了，搞蒙昧了。

许子东：那不是延续他的家世吗？

余世存：那不是，我觉得什么是传统，什么是家世，这个东西我今天特别想强调就是，他不是一个固定不变的，你像我们30、40年前，传统、历史都是个负面的，都是迷信、封建，都是一个罪恶的代名词，但是现在在一些老板眼里，传统又成了一个很美好的，成了古董，成了值钱的东西，成了一个神圣的东西，这就是两个极端。其实我觉得不能走这种两个极端，就是说中国人要知道传统，传统成长到什么程度，是靠你自己成长到什么程度，你成为一个现代的人格，有现代国民的人格，传统就跟你能走到这个高度。如果你自己是个愚昧的人，那么传统被你运用还是很愚昧的。

许子东：怎么叫愚昧，怎么叫现代呢，我问你一个很具体的问题，我也是被人家问到的，他故事是这样的，就是说一个小孩，现代的小孩回来了，回来以后她跑来跟妈妈倒杯茶，就一般现在的小孩是不愿意的，就小孩倒杯茶，妈妈就说谢谢，她很开心，结果另外那个讲国学的人就说错，你不应该说谢谢，说为什么？你今天回家，你妈妈坐在那里，你给她倒杯茶，你的老母亲会说谢谢吗？她说不会。所以啊，你就不应该跟你的小女孩说谢谢，这是天经地义应该的事情，我在这个地方我就困惑了。

窦文涛：你怎么说？

余世存：那就是跟我们讲话的，他是跟现代性完全是冲突了，他不承认这个现代性，现代性的基本的东西我觉得是都需要的。

许子东：基本人权。

余世存：对，基本人权必须尊重，尊重对方的人格，他就把这个东西就是，你说的新儒家或国学这批人，他还是把父母看作是至高无上，有至高无上的，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你是生下来的，我对你拥有所有权，这是错误的。

许子东：我90岁，你70岁，你70岁的给90岁倒茶，90岁的没有必要谢你。

余世存：对，我觉得这是传统的国学，如果还是这样的话那是没出息的，对不对，肯定是没出息的。

窦文涛：当你觉得传统当中真的能在现代中国人身上有好的作用的是什么呢？

余世存：那就还是，如果用许老师的话，我们现在要研究家世和代际之间的关系的话，那代祭之间还是要讲基本的规矩、平等，既要讲规矩也要讲平等，不能是讲规矩的时候就说这个规矩天经地义的。就像为什么现在很多人在向我说，你也刚才讲到这个问题，就是说孩子跟父母不能在一起住，为什么？因为现在很多父母有问题，他自己在中国当代的政治经济生活中被碾压的人格都没有完善起来，你还说他对孩子有天经地义的权力，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让他给多钱，让他怎么养老他就养老，这是错误的。所以我说，就像最近湖南那个电视台有个节目叫《爸爸去哪儿》，上一代人，那帮爸爸从那几个小孩那他说，我们也很受感动，学习到很多东西，这个应该成为现代社会一个共识，就是上一代人也要从下一代人那学东西，而不是说下一代人只是对上一代人有义务去赡养他，或者去听他的东西。如果国学还是靠这个的话那就成问题，那么我们可能又要造反，要离家出走，对不对。

窦文涛：就是说还是不能搞这种意识形态，比如说盲目的一个孝，还是应该在一个现代理性的指导下。

余世存：对，在一个理性的基础上，用你的话，建立起基本的规矩和这种东西，这种礼仪。

许子东：他还是反父权，强调子权，所以还是五四的学生，北大中文系的学生。

窦文涛：现代民主斗士。

许子东：比我激进。

窦文涛：但是他最近就研究中国的家世里边，似乎有某种历史因果律。

余世存：是，肯定嘛，肯定是有这种因果。

窦文涛：那我问你，方孝孺你又怎么看？

余世存：方孝孺那当然他的命运太悲催了，太悲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