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文涛：中国出现了世界上最多的非正常家庭

窦文涛：人到绝境时 表情是漠然的

窦文涛：但是更大的官员又说了，这做得不对，绝不是意外，我们应该认真检讨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但是我想说的是，认真检讨要检讨要到最深处恐怕也不是一个毕节市的民政部门的人能负起的责任，这种问题是个什么问题呢？我提出一个问题，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天跟冯小刚导演谈《1942》的时候，我们就谈到了一个问题，他是拍当年河南灾荒，俄死人，逃荒。就说所谓人性在一种临界的生存条件下会不会变化，就说父母之情这种东西，比如说河南逃荒的时候说卖儿卖女，当时冯小刚的老婆徐帆就跟导演发生争论，他说为什么不让我哭？难道妈妈看见孩子卖给别人不哭吗？冯小刚就说根据史料不是这样的，人到了绝境的时候，某种生存处境的时候，这个表情都是漠然的，卖孩子，你有口吃的，孩子有条活路，这能换一碗小米，大家都能活啊。

马家辉：而且甚至有可能不仅是没有反映，不会哭，我们前一阵子不是都在谈莫言，其中一个作品很重要的1993年的《酒国》，地方卖小孩，把小孩弄来吃，为了赚这个钱，女人就不断怀孕，一生出来就去卖，其中有一幕就是描写那个女人生小孩生出来了，然后那个老爸一看那个小孩，然后就抱这个小孩赶快排队去卖，还排队，卖完之后拿到钱是怎么样，是非常感谢，非常高兴，还笑得了，所以不仅是可能不会哭，而且甚至你觉得很高兴，到了那个地步，假如说回去1942，那个小说我看得太久，忘记了，在那种情况下这样卖了搞不好还非常感谢了，就是把小孩卖得非常高兴。

窦文涛：你知道我为什么联想到毕节这个东西，因为这个记者挖掘，他想不清是为什么？他说这些孩子实际上在当地也有教育的机会，也上学，但这些孩子就辍学了，不想上学，就跑了，而且他们父母在外边打工托了亲戚在照料他们，你说他是为了吃吗？也不至于他就会饿死，吃不着好，但是也不是说在家里吃不上饭，这个记者认为关键的原因是缺少父母之爱。好，他们的父母都长期在外面打工，你知道这个孩子不见了，托他们照管的亲戚，打电话给他们父母的时候，这跟那种，就像咱们平常城里人一般的生活富足的人，你想孩子不见了，父母什么反映，但是他们的父母亲的反映是电话里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就是打电话就说，是不是到哪个村找亲戚去了吧，就是反应不是像我们那样紧张那么大，这就说到贫穷，就是说他那个山区出去打工都是生活所迫。

山区根本人均就没几分地，活不下去，活不下去就出去，这有说到老事了，留守儿童，大批的父母，在中国我估计出现了世界上最多的非正常家庭，美国、英国这玩意总统出去都夫人陪着，家里人在一块待着，完全对中国这种情况不能理解的，怎么可以长期的，你看中国的家，是父母和孩子可以不在一起。

梁文道：不过我觉得像这种街童或者流浪，其实全世界基本的状况的形势不会差很多，意思就是说，他们都是被脱离开这个社会，只不过成人可能是有意识地选择，香港这种富裕的城市也有很多人流浪，他是故意的，他就是自愿，我就是喜欢睡街上，他觉得睡街上舒服，他要交租住一个很小的房子还住得不高兴或者有些人是自愿的要过这样一种生活社会的空间生活。

窦文涛：所以你讲的地方很好。你说刚才文道讲的很有意思，现在中国有一口号我叫起来都觉得拗口，叫保学控辍。

马家辉：我听起来都听不懂。

窦文涛：就是保住学生让他上学，不允许他辍学，要控制辍学比例，甚至现在咱中国都是计划指标，比如说小学辍学率一定要控制在2%以下，初中辍学率一定要控制在3%以下，就跟计划生育似的，你要完不成，当地的官员负责人要负责任。

梁文道：我觉得这很难这么靠指标光从教育系统下手，为什么？像我刚才说的那种自愿流浪，边缘人，一般小孩，我们就通常不会认为他们有自愿的选择跟权利，如果可以的话他就是大人了，如果一个国家特别多小孩流浪街头，成了街童，或者说就算成人也很多流浪在街头，这就说明这个国家出现了一种社会失范的状况，就是开始绑不住人，失去规范了，它原有社会网络，社群、农村、城市也好、邻里结构失去规范，失去捆绑那些人的能力，然后那些人一个一个掉出去，拖出去了，所以你要研究是为什么这些会掉了，会拖出去，有的时候是一些很实际的理由的，比如说童工，现在全世界很多人权组织都很关注南亚很多童工问题，印度、巴基斯坦很多童工，说这很不人道，但是有些人真的去查访过那些地方，发现像我们小孩背煤，你会发现那么小孩是很主动不爱上学，家庭也不希望他上学，为什么？因为家庭还真的就欠他那一口，就他去干一天挣的那个钱，这家人能吃饭了，还真会有这个状况。

马家辉：可是这个就倾斜到，当然每个社会可以有它不一样的文明的方法，可是有一个公认的，就是在所有文明的社会，特别城市里面，有所谓的长坡教育，香港叫做义务教育，就说你爸妈就算怎么样缺他这一口饭，叫他帮忙赚钱也不可以的，你不能不给小孩上学，在香港是在到中学三年级，大概15岁以前，你不给小学上学那是犯法的要抓的，怕的就是怕这样，怕你穷，你觉得什么理由，比方说家里穷，你就不要上学了，所以是不容许的，其实是保护，所以假如是这样，那就要看这个社会有没有这种法律有没有执行。

梁文道：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