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文涛：中国武术舞蹈化

梁文道：李小龙是宗师级人物

窦文涛：我为什么对这个舞这么感兴趣啊，是因为我太缺乏，但是我觉得不仅如是，我有个毛病，可能你想不到，我看到任何人与人的格斗我都聚精会神的看，甚至包括电视拳击什么的，或者摔跤或者现在举办特可笑的技击大赛或者什么，我都看，因为我也老是像一个中国的练武的人一样，我总觉得这个里边能对我有些什么启发，你比方说他在这个书里都讲到，就说练形意拳，练到最后是练心，甚至我们说这个人练书法练绘画能变化气质，这个武功中国的武道心法练好了，人有魅力，人的气质可能就不同，甚至是待人接物，这个各方面甚至有些时候，你比如说好像咱们两个人对谈，也像两个人交手一样，但是你看到八卦掌你就有启发，原来不是总要面对面，实际上你一拐你可以拐到他的侧面，就转个角度，这对我们很多方面都有启发。

梁文道：你说这个我觉得很武侠小说，因为中国人看武侠小说看多了，就很容易就会你刚刚讲到气质问题就会出现，小说里面的你学九阴白骨爪的人他气质就变得很阴险。

窦文涛：就像梅超风。

梁文道：那学什么的人他降龙十八掌气质就怎么样，这是真的吗？真的会这样吗？

徐皓峰：就是他是属于修养的一部分，就是说你就像写书法写多了弹古琴多了之后，这个人气质一定会改变，武术也是这样，就是一个就是说因为中国的所有的艺术就是都对人的生理是发生刺激作用的，弹个古琴都是这样，更何况是直接生理作用的武术，然后另外一个来源就是对侠的理解，因为我觉得侠不单是一个像雷锋那样做好事，那样子侠还是太单薄，我们为什么对侠有一个向往，就是觉得他有一个神秘色彩，因为你不知道他的背景是什么，然后我这么多年就是觉得就说侠其实他是属于就是属于失败的旧贵族流落到民间，这样他才有能力改变地方的一个政治格局，比方说像刘邦的岳父来了之后说获罪之人，但是当地所有的官员都要去请他去逢迎他，这种人到底是什么，《史记》里边也没有说清楚。

梁文道：像郭解他们那种的，他基本上给人感觉地方豪强，就是慷慨的要命，是那种。

徐皓峰：对，这个他跟侠还是不一样的，因为你看像中国就是华夏文明的开始就是周朝把商殷灭掉，然后周朝是一个地方的文明稍弱的一个小国，然后把中央的，就低等文明把高等文明灭掉之后，然后给高等文明有一个余地，说国都你不要待了，你们去迁走令建宋国，所以就给失败者予以余地，这个是华夏文明的开始。

窦文涛：所以就表现出宋襄公毛主席就骂他傻蛋一个，宋襄公实际上就是旧贵族，旧贵族就是说跟对方打仗，说他们正在渡河咱们赶快攻击，宋襄公说那不行，人家正在渡河怎么能趁人之危呢。

梁文道：胜之不武。

窦文涛：要等人家渡过来河来摆好了阵势敲了鼓咱再打，结果一打宋襄公打败了，这就是，他们说其实他是旧贵族，就是殷商的那个地方下来的风范，所以我觉得很多虚的地方他又跟文化和美感有关系，比方说我最近看一个片子就日本的《合气道》，我有一个领悟，就是过去中国的老在说最后就是打是为了最后为了不打，这我不懂，但是日本我有点弄明白了，我说为什么合气道的创始人他老说最后是爱与和平呢，他说这个东西爱与和平，咱们看着他，你看那个合气道练的，就是特别流畅，徒弟过来这师傅啪，到后来我说这玩意是徒弟摔的好，那玩意难道真打，这咣一下全倒了，可后来我慢慢明白，他是日本人他认为合气道是个什么东西，跟日本武侠电影都有关系，就说他觉得一次行为甚至不属于我们每一个个人，我们就是你过来我过去整个这个气的循环流转，也许你倒了也许我把你弄倒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这个行为我们两个人都是这个行为当中的一个环节，就甚至说咱们所谓的就说没有我，我们两个是你死了还是我活了，目的是为了完成整个的连接的行为。

梁文道：你讲这个很悬，我讲那个比较粗糙实际的一个说法，在我看来合气道就是一种关节技，他其实是一种他不是什么爱与和平，他当然讲爱，是因为他比较不像杀手，在日本武术之中他不像用刀、空手道，他是像杀手的这些日本武术，合气道是这些武术里面比较防御性的，他很少主动进攻的那种招数，你有没有注意，而且他不杀人的基本上，他的招数是以遏制你的进攻破坏你的攻击力为目标。

徐皓峰：中国文化好玩的地方，一方面他有高的悬的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有很实在的，你比如说像武术的武字，你可以说他是止戈，当然如果你往实处讲呢，这个止不是制止的止，是脚趾的趾，就说你只有用脚趾登力才用的起长兵器，像形意拳的拳谱上面他第一句拳谱就什么，就是消息全凭后足蹬，这个才是武。

窦文涛：一听就听出内行和外行的区别。

徐皓峰：你那个是境界。

窦文涛：他也拍武侠电影，《倭寇的踪迹》，我刚才还要了一个，我就觉得他也有一个观点是挺有意思，就比如说日本的武侠电影里，你看我们的武侠电影里是一种道德上坏人最后就被打死了，对吧，但是你看日本的最后死的那个人好像也不见得是坏人。

徐皓峰：往往是同道。

窦文涛：是同道，所以性质是惺惺相惜，就是你看他是樱花一样的飘落的生命，就那样，好像也是一种很美化的死亡和牺牲。

梁文道：后来古龙的武侠小说不就说日本那些电影印象很深，所以才会出现西门吹雪、叶孤城，其实就很日本了，就同道惺惺相惜，彼此都是顶峰高手，是这种状况。

窦文涛：这就会出现我这种外行的理解，就是我认为他这个美感甚至就是说我们这一次搏杀是道，甚至在这个道面前我们个人每个人的胜负生死都是小事，就像他们当年说下围棋，老说武宫正树是求道派，就说胜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咱这盘棋有没有下好，下的美不美，所以他最后老不赢，再有一个问题，就是你看你过去所描写比较多的是北方武馆里的很多东西，这次跟王导合作。

梁文道：拍叶文，这是南方系统。

窦文涛：《一代宗师》，你觉得南北派你怎么看？

徐皓峰：因为在民国的时候一个最大的特征就是北拳南传，大批的武术里边最大的实践就是北方的拳师到南方去，然后他跟南方的拳师有一个就是有一个碰撞跟交融，就是当时历史上一个很大的事，而且日本有武士道，就是中国的武士道也是在背景下建立起来的，日本的武士道就是中国的武林人物普遍认为这个词是一个错误的词汇，你按照中国来说士，士就是文武双全，武的文武双全，你文理不通，所以日本武师是一个错误的词汇，而且你们不是武师，你们本身是官僚，所以那个时候当时在天津，像是中国开始建立中国武师会，他那个概念跟日本武士不一样的，好像就是底层的武人然后跟士的道德他有一个嫁接，这样的是的武师。

窦文涛：你像咏春，你觉得他纯粹是外家？

徐皓峰：咏春有内家的东西，因为我一开始看咏春就是我觉得可能就是一个徒手技，我以前对咏春的理解觉得你看就像。

梁文道：搏斗。

徐皓峰：精神搏斗，而且我觉得外国人为什么那么会喜欢，因为看到拳击顶级拳王抱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没有办法了，咏春有办法，然后我觉得他是一个聪明人创的，但是后来看到了一个在美国的咏春的外国人的咏春的高手，我一看他练的方法，就是他不是单练一只手，就是完全练脊椎整个打小念头什么的，就是完全是内家拳的标准，就是说深入反攻，而且另外咏春拳一开始他一字钳羊马，一字钳羊马是八卦掌的基本功，这个叫夹马桩，只不过大部分看的八卦掌都是游走的，但是师傅开始教你实战的八卦掌教你实战，就是站这个桩，所以后来他会你看包括李小龙他会出来寸拳。

窦文涛：寸劲。

徐皓峰：寸劲。

窦文涛：李小龙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武术史上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梁文道：我是外行人，我不能够瞎说，但是我觉得他是个宗师级的人物，您觉得是吗？

徐皓峰：对，因为他突破了很多观念。

窦文涛：是跟禅宗有一定关系，因为你看他自己写的书里有很多，但是他对禅宗的理解有的时候我觉得是一种什么呢，他自己的连接，比方说呢他说当下当下即是或者说李小龙就主张不讲究任何讲究，如果你的脚就在我嘴边我张开牙就咬，所以他有时候在电影里切断塑造就是说敌人的脚到了嘴边他就咬。

梁文道：什么都能做。

窦文涛：最短距离，两点至今直线最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