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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声:回望知青岁月 警惕当下“中国病”

2012年07月06日 10:55
来源:凤凰卫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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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声:插队之前在班里我是勤务员,相当于班干部的作用,当了一个时期之后,我在墙后边贴了一份辞职声明,落款就是梁晓声。我当时非常地厌倦,可能是由于我对于无政府状态完全不能接受。思想专制状态是我不能接受的,但无政府状态同样会造成我心里的痛苦,我不能每天看到发生那些暴力的事情,因此希望有一天又恢复到民间之声,这社会恢复到正常的声音,而不是口号声,不是大喇叭的喧嚣,不是革命歌曲,所以就起了一个“梁晓声”。

许戈辉:像您这样思想的年轻人,到了农场以后,一定会和大部分知青格格不入吧?

梁晓声:会的。思想很孤独,没有交流者,但我是班长,可以讲故事给大家听。我把我读过的故事都讲给同学们,他们没有听过,最多只看革命小说,而这些故事和革命小说所传达的人性元素是不一样的。当时农场有一名老职工被列为“特嫌”,在受班里的青年会突击审讯挨打后心脏病死亡。我知道后立刻跑过去,要求连里严肃处理,从此和那几个战士不太说话,不给他们讲故事,只当班里没有他们。

许戈辉:那个时候想回城吗?根据您自己的观察和体会,大概有多少知青是想要回去的,又有多少是一心一意想扎根在那的?

梁晓声:最初没有想回去,后来就有点慌乱,不知道以后怎么办。四五年之后基本就是认命的坚持。有的人被树立成标兵,这不是一件好事,全团全师乃至全兵团都要学习你,这就等于被道德绑架,被荣誉感绑架,有的时候会失去自我、失去选择的权利,可能这样的一些青年会横下心,为了给我的荣誉我坚持到底。但是除了他们和家里问题实在严峻的,大多数都想回去。我没有那么强烈的回去的愿望,但是比较怕和我关系亲密的战友走,我会觉得孤独。

许戈辉:您是否记得与他们离别时候的情景?

梁晓声:事实上,我们那个连队走的很少很少,六年里能走的连1%也不到。只有几个途径,参军、升学、父母官复原职、才艺青年直接调到沈阳军区文工团去,甚至可以直接调回北京。但是这样的人相对很少,为什么1979年叫大返城呢,就是说之前大多数人都没走成。

梁晓声:中国缺少“好人文化”

许戈辉:后来您通过升学回到城市,是否觉得自己特别幸运?而回想起那六年的经历,有深刻的苦难或伤害的烙印吗?

梁晓声:对别人来说我上大学这件事是个谜,他们觉得好奇怪,我家里没背景,又不是女知青,怎么就上了大学啊?其实是因为有太多帮助我的好人。我不愿意听知青动辄说我们的苦难怎样怎样,因为除了已经死去的、伤残的同代人,他们有资格说,其他的人为什么要那样说?他们经历过的我同样经历了,老战士也是那样劳动过来的,第一批到北大荒的人比我们更苦啊。过分夸大是我最不喜欢的一件事情。

对我来说,那个年代最不能容忍的在于,它使我们变傻,或者至少是想要使我们变傻,而且几乎也确实把我们变傻了。我们在那插队、劳动,不知道中国的命运在不断变化着,城市里发生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知识分子在受着伤害。北京变得那么远,中国发生什么事没人说,报上也不报,报上报的都是革命形势大好,因此我们有时会忘记这个国家,就只是干活、吃饭、领工资邮钱回家、睡觉。在相当长的时期里,我的同代人,相当一部分丧失掉思想的能力,这是让我最痛心的,而不仅仅是我们挨过饿,干过累的活。

许戈辉:如果说曾经有一代人为那段岁月付出过青春和生命的代价,那它留下的有价值的东西应该就是对未来的警示吧!您认为我们回望的时候应该得到怎样的启迪和反思?

梁晓声:警惕当下严重的“中国病”

梁晓声:那个时候,就像剧中的赵曙光说的一样,他眼中有形形色色的中国病人,他们都是不同程度的文革病人,不根据事实,只要有一个人喊,谁谁是反革命,那跟着别人去打倒他就是了,互相伤害,冷酷无情。而当我们回望改革开放三十年的时候,也会发现,当下的中国人也患着另一种中国病。

许戈辉:现在的“中国病”,病症是什么,病根在哪里?

梁晓声:那个年代完全限制了人的物质欲望,因为全部分配嘛,整个社会不能发展,人非常奇怪地成了似乎是精神的动物。但是今天,第一是泛物质化,第二是泛达尔文主义,就是把丛林法则拿到社会现实中来,强者通吃,适者生存,弱者忐忑,我们的公平出了问题。但更可怕的是目前人们的心态严重失衡,像有些人的网络语言暴力,几乎是不可理喻的,无论对任何现象、任何事,都要骂,先不管骂谁,或者因为什么事情骂,总之先骂了再说,这是比较严重的中国当代病人。

许戈辉:那段岁月是在思想的高度统一之下的集体暴力;今天是思想越来越自由,但同时也衍生出以自由的名义侵碍他人自由的伤害。

梁晓声:就像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一样,老子终于也有话筒了,谁不服骂谁。这样一种状态是因为我们这个民族和国家,缺少好人文化。我很多次问过大家,遇到过小人坏人吗?大多数人都举手,二十多岁的学子也纷纷举手。然后问,遇到过好人吗?这时举起的手会少。你对谁一直有气吗?举起的手很多。你想宽恕谁吗?举起的手很少。你有过被感动的时候吗?我在大学里听到的最让我诧异的一句话就是,我刚刚活了二十几岁,你就认为我会被感动吗?这话其实对我来说,是接近恐怖的一句话,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二十几年,居然没被感动过吗?怎么可能呢?

人性没那么好,但人性也没那么坏。如果我们仔细回忆,确实有应该感动的、应该感恩的、应该牢记不忘的那些使我们心灵温暖的事情,而有一些事情是可以忘记的。我只不过是希望人们,能记住这一部分,记住这一部分有多好,不但自己记住,还要告诉我们的下一代。文化的影响不只在精神方面,它可以变成我们基因的一部分,带着这种向善的因素,一代一代地传递下去。 

[责任编辑:石冰] 标签:梁晓声 知青 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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