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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反抗医院腐败和过度医疗 医生遭批斗免职成“疯子”

2013年09月11日 11:25
来源:凤凰卫视

解说:回想到这一切,兰越峰没有再犹豫,写下了真实的检验报告,很快,患者出了院,但兰越峰不知道,自己这一瞬间的勇气,带来了却是她和院方矛盾的公开计激化。

兰越峰:当时还是个副处长,跑到科里边来,这个患者就出院了,兰主任,你要把医院整垮,又给我扣帽子来了,第一,我没有把医院整垮,我想解释一下,第二,就是这个正常人,现在是做两个手术,我要和医院谈一谈,这个医疗安全问题,一说医疗安全,就是然后这个医药处处长就说,就你知道医疗安全,你滚出去。

解说:这一事件使兰越峰激怒了领导,也开罪了同事,在很多人眼中,她成了个不可理喻的异类,越来越多的同事开始对她敬而远之。

兰越峰:现在很多员工的思维也就是说,医院要生存,过度医疗好像不是我应该指责的。

陈晓楠:不是你份内的事。

兰越峰:就是你管那么多干吗?

陈晓楠:有人当你的面说吗?

兰越峰:很多人,一直说,我要砸医院饭碗,到后来就觉得是疯子,就怕和我说话。

兰越峰:此后,渐受孤立的兰越峰为了改善自己和领导同事的关系,也曾经试图努力适应环境,只要不触及原则底线,她都积极配合其他部门出具检查证明,然而2010年的一次事件,却让兰越峰和院方的矛盾再度升级,当年作为512大地震的受灾单位之一,绵阳市人民医院用澳门各界所捐助的善款进行设备升级工作,兰越峰所在的超声科添置了一台价值235万元的采超。

兰越峰:买回来安装以后,当时我就傻眼了,这个是2005年160万,我都没要的仓库老款,有缺陷的东西,有缺陷的设备买回来了,我也没开枪,到后来不久以后,就叫我签发票,我一签,签了一张一看是空白发票,我当时就惊讶了。

陈晓楠:那你的怎么确定你掌握的市场价格,就是准确的呢?

兰越峰:这是2005年我们考察了,专门考察的,而且我写了考察报告,160万都没要。

解说:兰越峰拒绝在出库单上签字,她认为,利用救灾善款寻求利益,已属突破底线,不可容忍,于是她向区卫生局举报,上级部门在调查之后给出结论,院方在设备彩排中不存在腐败行为,而在媒体访问中,医院主要领导亦明确表示,“采超购置不存在腐败”,在市场经济环境下,设备买贵了很正常。

兰越峰的举报,令她和院方的矛盾骤然升级,达到了白热化,她被免去主任职务,全院也随即展开对兰越峰的批斗,并写下汇总意见,“兰越峰砸医院的牌子,医院就应砸她的饭碗”,在2010年的采超采买事件之后,兰越峰和医院的矛盾已经公开,她再无回旋余地,因其不断上访,医院迫于压力,给她安排了一个“医技办”主任的闲差。

2012年2月初,又口头恢复了她超声科主任的职务,但半个月后,院方就根据“推委病患”的投诉,再次将兰越峰免职,并初一最严厉的待岗处分,随即又将超声科办公室换锁,兰越峰不得入内。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矿工,兰越峰每天坚持上班,自此成为医院奇景“走廊医生”。

兰越峰引起媒体关注 为揭真相甘当“疯子”

陈晓楠:最难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兰越峰:最难的时候就是刚刚坐走廊的时候,一千个员工,我那么多同事、战友,我的同仁,而且我科里边的人都是我特别关心的一些同仁啊,全部都不敢出来说话。

陈晓楠:他们看你的目光是什么样的?

兰越峰:躲,都是躲,像躲敌人那样躲,怕连累他们。

陈晓楠:自己哭过吗?

兰越峰:不能够在外面哭,就回家里面口,要发泄,因为我不坚强,有时就觉得自己好傻,很傻,而且就是觉得那些病人跟我一点都不认识,有没有必要这样,还是环境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

解说:据兰越峰介绍,在成为走廊医生之后,只有一个退休返聘的老护士长对她公开表示过同情,而两人在过去却并不熟悉,老护士长偶尔叫兰越峰到自己的护士站休息一下,兰越峰说,否则她连个喝水的地方都没有,以一个在走廊上孤独的白色身影和全医院对抗,兰越峰看似安静的外表下,她挣扎压抑的心灵已然一触即溃。

她所有的软弱和痛苦只能在家中发泄,而丈夫和兰越峰是同一个医院的医生,在多年来妻子和医院逐渐升级的对抗中,在倔强的妻子和所有其他同事微妙的眼光里,这位丈夫的内心也早已不堪重负。

陈晓楠:是他提出的要离婚吗?

兰越峰:我提的,我什么都没要,两个小时离婚的,最快的离婚。

陈晓楠:那你离婚协议里是把财产都给他的是吗?为什么呢?

兰越峰:我就觉得我这个事情,我有错,就是在这个我的坚持中,让我的家庭和我的家人受那么大的压力。

陈晓楠:他之前劝过你不要再去惹这些事吗?

兰越峰:实际上他也在坚持,他也是比较正规正直的一个科主任,他已经感到恐惧,这种恐惧觉得让我很心痛,我只有把他放出去,就是我一个人承担,让他解放。

解说:待岗后,兰越峰的收入只剩下了基本工资一千元左右,长思想的精神压力,再加之生活能力差,兰越峰侵食无常,渐渐患上了营养不良症,她的生活已接近崩溃。

兰越峰:就是我生命还在,实际上我什么都没了,我的幸福,我的尊严,我的工资,什么都从零开始,我50岁,我知道我哪一天很可能,很可能是一个悲惨的结局,但是还是没想到是今天这个结局,今天的结局还是超出了我的想像,比想像的还糟糕,能够把一个,就是高级知识分子,一个科主任弄到所谓的疯子的一个形象,是我没有预料到。

陈晓楠:你自己会时常问自己吗?值得吗?

兰越峰:现在我就问自己是说,不是值不值得,是觉得这个环境是什么环境,为了做一个纯洁的医生就那么艰难吗?就是想看好病人,买点好设备,就那么艰难吗?

解说:在人生跌入最谷底的时候,兰越峰也曾想过自杀,但想到母亲和儿子,她放弃了折价念头,并且她还有最后一件自救的武器,那就是手中的笔,再从走廊里“下班”后的很多个夜晚,她都会来到图书馆,在灯光下写日记和博客。

2013年夏,这位走廊里的“疯子医生”,终于引起了媒体和全国网友的关注,而她自己的儿子和很多亲友是在兰越峰的名字见报后,在第一次了解了她的故事。

兰越峰:儿子就都知道了,知道了说妈妈我为你自豪,你的路没有错,包括我的同学,我的家人,就是说,我们为你这样的朋友自豪,没有觉得丢人。

陈晓楠:现在还有一些人专门跑到医院去看你是吗?

兰越峰:有,现在都还有,现在就是一个网友一直在陪我,给我买水果,什么好吃的,他都给我留一半来,然后给我送蔬菜来。

我觉得就是人性,是底线,道德底线,人性,我不能够说我是共产党员,或者我是很高尚的一个人,我不为高尚而生,我就是一个真实的人,我有很多缺点,但是它不影响我作为一个纯洁的医生,这一点我是当之无愧的,我就觉得,我就是一个纯洁的医生。

陈晓楠:这个底线是什么?

兰越峰:这个底线就是,我就是这三十年做的一切,就是对患者健康和生命的尊重。

陈晓楠:从2012年3月15日开始到今天,兰越峰已经在走廊里坐了有500多天了,而如今的兰越峰也已经不像最初的时候在走廊里那样地痛苦,那样地煎熬,似乎她已经习惯了走廊这个“办公场所”了,甚至都有点从容了,偶尔有患者看到她的白大褂和胸牌,以为她是个恰好在走廊里休息休息的医生而向她咨询,她也总是耐心解答,而更多的时候她就是捧着一本专业书低头看,兰越峰说,她不能浪费生命,还要学新的知识,她说,就算我的问题得不到解决,五年以后说不定,我又成了一个核磁共振专家了。

距离兰越峰的故事见报,又有30多天过去了,如今,她也依然还是位“走廊医生”,而这个“走廊医生”也依然是医院里一道最特殊的风景。

你自己预想这战役还要打多久?

兰越峰:我现在就是不知道以后的事情,我已经退到悬崖边了。

陈晓楠:自己觉得自己是个异类吗?

兰越峰:我觉得我不异类,是环境把我造成了这个异类,我很感激,就是所有的媒体,没把我当成疯子,还有几百万的那些观众,没有把我当成疯子,我很感激。

陈晓楠:当别人给你这个称号的时候,“疯子医生”,你听着心里什么滋味?

兰越峰:如果以“疯子医生”这个名称能够把真相揭开,我觉得还是可以,它能够还原我是疯子,还是不是疯子,谁是疯子,谁疯了,它能够还原。

陈晓楠:你说什么都没有了,家庭、财产、甚至尊严都没有了,但是你觉得你有的是你的。

兰越峰:底线,他们可以打败我的,就是摧毁我的一切,但是我的思想和精神还在,我的生命还在,没有把我的生命摧毁,没有把我的思想摧毁,我的底线仍然在。

[责任编辑:楼楚楚] 标签:兰越峰 医生 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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