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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京白领到沧桑老太 易解放为儿子在内蒙荒漠种树

2012年11月14日 11:15
来源:凤凰卫视

解说:匆匆通知了丈夫后,等易解放疯狂地赶往医院时,儿子已经在抢救室里了,在医院里易解放抱着儿子还能生还的希望,两个小时后,抢劫室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易解放:医生出来跟我说,我们已经尽力了,叫我进去看,这个时候我才,才真正地觉得这个事实,当时的时候,这个呼天抢地的。嘴里插了一根管子,从旁边,从胸腔里抽出来的那个积血,摸着他的身体还软的,还热的,我把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听听,这胸腔里寂静无声。那个恐惧啊,那个心碎啊,从来没听到过一个人的胸腔里是没有声音的,第一次在儿子的身上体会到那个胸腔没有声音的这种可怕。

解说:儿子当时22岁,即将大学毕业,是易解放和丈夫唯一的孩子,但儿子的死摧毁了一切,年过半百,他们成了失独者。在儿子的遗体即将火化的前一天,易解放突然发疯般地拼命给世界各地的医学机构打电话。

易解放:我说你们有没有办法把他的身体冷冻起来,但是他们说,你恰恰去世的地方不对,我们日本没有这个制度。

解说:想到将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儿子,易解放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易解放:等到他要钉棺木的时候,我真的不想活了,我就爬到它上面,叫人家,他们把我进去,我要跟孩子一起去,我不想活了。那个时候觉得我已经绝望了,活着多难受啊,这么活着比死都难过,那个时候我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解说:在日本打拼了十几年,易解放从未想到,旦夕之间就被夺走了希望,对她来说儿子杨睿哲是她生命里最大的骄傲。

杨睿哲,1978年出生,从小聪明懂事,尤其和母亲易解放的关系最为亲密。

易解放:儿子在我这个世上是我最亲近的,最知心的,而且是最好最好的朋友,有的人甚至于说,易桑,你和你儿子的关系既是母子关系,又是朋友关系,又是长幼关系,又是情人关系。

解说:最让易解放和丈夫自豪的是,儿子在学习方面非常出色,来日本后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1996年,儿子还在读高二时,因成绩出色,就获得了提前参加日本高考的资格,对财务感兴趣的他,考取了日本一流的财经类大学,中央大学的会计专业。

解说:人家班级里一共有40多个学生吧,绝大部分都是不及格的,他都考了个第一名,后来人家老师都觉得挺奇怪,怎么一个中国人跑过来学这个,我们日本的孩子都学不过去,他怎么会学了第一名。然后他为了把这个班级的会计水平提高,还帮人家补课、辅导,那些考不出的人考及格了,考四级的可以考三级了。

解说:在日本人眼里,这个聪明的中国青年友善勤快,在城市打工的时候,总是第一个结算完毕,忙完了还会帮助别人,周围的人们见到易解放都会称赞她的儿子。

易解放:有时候半夜里,人家马路上有姑娘喊救命,或者是有什么事,不管是春夏秋冬,他听到了会第一个冲出去。有一次有一个姑娘包被抢了,就在我们门口,突然我就觉得我孩子开门冲出去了,我说你多危险啊,他就不管。

解说:而在家里,杨睿哲也非常孝顺,一考上大学,他就开始打工,不再用父母的钱,看着儿子长大成熟,50多岁的易解放和丈夫开始考虑回国安度晚年。但随着儿子的离去,这一切都变成了泡影。

易解放:我始终一年到头不让自己空档,空下来吃不消。最担心的可能到将来吧,如果老头比我先走,留下我就更难受了,我的希望,我比老头走得早一点。

为了儿子的一句话 易解放要种出一片绿洲 

解说:两年的时间,易解放的生活像走入了一个黑洞,没有光亮和方向,快要窒息的时候,一幕片段却反复出现在易解放的脑海里,那是儿子去世两周前,和她一起聊天的情景。

易解放:那你们回去干什么,(儿子)问我们,我当时还没想好,他就提了一个建议,那你们不如到内蒙古大沙漠去种种树吧。我说你怎么会想起这个,他说你们回头看看,电视机里经常就是在报沙尘暴,我们要么不敢感觉,要干干大的,他这么说。我说你这孩子开大口了,种树不是三棵两棵的钱,要干大的需要大笔大笔资金的,资金从什么地方来?总不见得我们把所有的积蓄都去种树吧。

解说:当时的易解放把儿子的想法当做天方夜谭,很快就忘记了,两周以后,儿子却永远地离开了他,但自从儿子离开后,这幕情景反而在易解放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两年过去,一个念头日渐强烈地敲打着她的心。人生已走入死角的易解放,突然决定走出来。

易解放:因为我一直很愧疚他,他走的那天早上连顿早饭都没吃,就这么饿着肚子走了,我一直是很心酸,连再见一声都来不及说的。所以作为我一个母亲来说,我有什么方法来弥补他呢?

解说:2002年4月,易解放递交了辞职书,和丈夫离开了东京,这个他们打拼了15年,曾寄托了希望,也留下无尽痛苦的异国大都市。

回到国内,易解放成立了一个名叫“绿色生命”的民间环保组织,几天后,她买了一张火车票,走进了茫茫大漠。

十几天内,易解放马不停蹄地从内蒙古东部到西部走了8000多公里,第一次见到茫茫大漠的她深深被震撼了。

易解放:想像中种个万把树已经不错了吧,结果一万棵树在那里九牛一毛。哎呀,要种树的地方太多了,我恨不得一下子把它种好,正像我儿子说的,要么不干,要干就干大的。

解说:易解放突然做了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决定,她选定了素有“地狱”之称的塔敏查干沙漠,以“绿色生命”组织的名义和当地政府签下协议,计划用10年时间在1万亩沙地上种植110万棵树,20年后将无偿捐给当地政府和农牧民。在协议上,易解放签下了丈夫“杨安泰”,儿子“杨睿哲”和她自己的名字。这也意味着易解放身上背上了几百万的负担,为此她动用了不忍花去的,儿子的生命保险金,作为第一笔启动资金。

2003年4月,一幅壮观的画面出现在干旱的塔敏查干沙漠上。

易解放:一望无际的沙漠,拖拉机开了一米深的沟,然后我们去跳到这个沟里挖洞,然后再把树种下去,种好以后,打井,这个井打了几口才打出来水。

陈晓楠:300多名村民连续干了整整3天的时间,在漫无边际的黄沙当中种下了1万棵杨树,可是等第二天回到种树的区域之后,易解放他们一下就全傻眼了,北方的这个大风把风尖上刚刚植入的幼苗给卷跑了,一些树苗连根拔起,好多树苗根本就不知去向。易解放只好又在沙漠里一棵一棵地把树苗找回来,她决定在林地附近的村民家里住下来,从头再来。

这一次易解放就像看护小孩子一样看护着这些树苗,有时候夜半风起,猛然惊醒了,她就会赤脚奔向林地,去看看树苗到底有没有被风吹倒。而且更加严峻的问题是,当地严重缺水,八年小旱,十年大旱,这树种下去,井水抽不上来,太阳炽烈的烘烤之下树苗日渐枯萎。所以就这样大家几乎是陷进了绝望当中,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五天之后,一年无雨的库伦旗下了一场透雨,第一批树苗的成活率高达70%,此时易解放泪流满面,她觉得这是儿子在命名之中帮助着她。

解说:头一万棵树苗下种后,易解放准备动身返回上海,但就在离开塔敏查干沙漠的时候,望着几天前还是一片沙海的地方,如今已经种下树苗,这些她曾日夜守护的细小树苗令她难以割舍。

易解放:就像一个孩子刚刚会吃奶,那样一个婴儿,你把他去一个人放在一个地方,谁都不管,你说能安心吗?

陈晓楠:所以你走的时候,其实心里还挺忐忑的是吧。

易解放:对,就是这样一个感觉就好像这个孩子放下来了以后有没有一个(人)给他喝水,有没有人给他奶喝,有没有人去养他,就这样担心。

解说:第一年易解放只种了一万棵树,但离110万棵还有遥遥无期,这个都市女人真正体会到了种树的难处。打击接踵而来,一直以为能筹到社会捐款的易解放却总是频频碰壁,有人疑,有人反对,但易解放顾不得这些,为了最大可能寻找赞助合作,她开始在中日两国之间奔波往返,为了省钱,有时去日本她都舍不得坐飞机,而是花两天两夜的时间坐船过去。

易解放:我到了日本以后,我都住在朋友的办公室,白天他们办公,中午饭没得吃,没地方烧嘛,就拿个饭团吃,有时候来不及准备的话,只能饿肚子。等到他们走了以后,我再下去烧。

解说:但在国内外易解放募集的资金可谓寥寥,每年20多万的运营费却又不得不支出,如同当年初到日本时的打拼,易解放继续咬牙扛着,只有丈夫默默支持着她,苦撑到第5年,易解放只种了11万棵树,但儿子的生命保险金和自己半生的积蓄都已花光,最难的时候,易解放一狠心又卖掉了自己在上海的一套房子。

易解放:日本有一句话,石头上面站三年,我就下定决定我石头上面站五年,看它不成。

解说:2008年一位母亲为儿子种树的消息突然广为中日两国报道,易解放的名字赫然在上面,这突如其来的改变使得捐款随之而来,世界各地的志愿者纷纷加入她的种树行列。2010年,易解放竟然提前三年完成了110万棵树的承诺,树苗的成活率高达90%,但长年累月的操劳和奔波,让当年东京大都市里衣着优雅的城市女人变成了沙漠里风尘仆仆的老太太,不规律的生活也在毁灭着她的健康。就在她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突然大病一场,做了三次大手术。

易解放:肚子切掉了10公分的肠子,因为没有什么去看病,一直拖拖拖,一个小肿瘤变成大肿瘤,切掉,有时候连着两三天没有时间睡觉。

陈晓楠:有时候自己心里会觉得说干嘛这么苦。

易解放:干嘛这么苦,我自己愿意的,我也不怪谁,不怨天、不怨人、不怨地,我自己愿意这么干,我能够为安慰他(儿子)的灵魂做点事也是挺有成就感的。

解说:2007年,库伦旗的百姓特地为杨睿哲建立一个纪念碑,碑的正面是易解放与丈夫写给儿子的一段话,活着,为阻挡风沙而挺立,倒下,点燃自己给他人以光亮。

易解放:这里就是我种上第一棵树的地方,我就觉得那里好像有我儿子的在那里看管着,生长着,这是种生命的延续。

陈晓楠:完成了十年计划,63岁的易解放的确应该歇一歇,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她又在内蒙古西部的阿拉善地区的乌兰布和沙漠签下了第二个一万亩的计划。最初易解放说她种树的的确确是为了还儿子一个心愿,其实也是给自己找一个能活下去的理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做着做着她根本停不下来了,奔波的生活让她来不及痛苦,而且好像也越来越变成她自己的一份责任,一份根本卸不来的担子。

当然这也意味着她个人资金上的无底洞是越来越大,因为中国禁止民间机构的私募活动,公众捐款只能用于购买树苗,而基金会每年十几万的运营成本,比如说志愿者的吃住行等等费用,只能够靠易解放和丈夫自己来筹集。

去年易解放又卖掉了自己的第二套房子,如今这些树不仅仅是儿子生命的延续,其实也是这个普通女人的另一番人生。回想自己走过的这25年,易解放感慨万千,她说这一生她经历了两次重大的人生选择,一次是走向繁华,另外一次走向了荒芜。而这极致的人生背后,承载的是一个女人最痛苦的蜕变。

易解放:我觉得这一路走来活出了一个大我,我已经摆脱了我过去的那个小女子,这样一个狭隘的天地。

陈晓楠:你的内心还在不断地跟儿子对话。

易解放:每天,每天都会有,因为我孩子在我心里始终是活着的。如果没有孩子这样生前一个非常纯洁的这样一个心愿的话,也许今天的易解放就不是从前的易解放,也不是今后的易解放。

[责任编辑:楼楚楚] 标签:易解放 东京 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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