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愚谦：“叛国”逃离使其陷入中西外交风暴中心

2012年07月11日 11:18
来源：凤凰卫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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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从一个来自大上海的一腔热血的爱国青年，到被打成右派、发配青海，险些沦为一个即将饿死的乞丐，30岁的关愚谦设法逃离人生的绝境，然而更加动荡的大时代更加诡谲的命运正在前方等待着他。

凤凰卫视7月10日《冷暖人生》，以下为文字实录：

用相貌相似的日本人护照逃离

    解说：从一个来自大上海的一腔热血的爱国青年，到被打成右派、发配青海，险些沦为一个即将饿死的乞丐，30岁的关愚谦设法逃离人生的绝境，然而更加动荡的大时代更加诡谲的命运正在前方等待着他。

    解说：1959年到1962年“大跃进”的灾害显现出来，中国大地陷入空前的大饥荒，作为“漏网右派”在青海锻炼的关愚谦也已经饿得全身浮肿，眼看性命不保，他只能给父母写信求助，并借口母亲病危辗转潜回了北京。

    关愚谦：到了北京看到我父亲，后来父亲说哎呦你红光满面，胖胖的太好了，我就把那裤子揭开一看就是我那整个的臃肿，就是那时候一直没下去嘛。

    记者：是肿的红光满面？

    关愚谦：是肿得，他一看就说愚谦怎么回事啊，我说爸爸我要是再回来晚点可能我就死在那里了。

    解说：此时父亲关锡斌已从上海来到北京，并升任国务院参事，看到爱子历尽磨难，他设法将关愚谦从青海调回，1962年，关愚谦终于逃离了四年地狱般的下放生涯，回到了北京，而此时的中国由于在经济上修正了极左路线，也正从大饥荒中缓缓复苏，回京后的关愚谦进入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委员会，简称“和大”，其实质是一个中央直属的外事机构，关愚谦在专门安排外宾活动的联络组工作。

    关愚谦：我一从山沟沟里头忽然来到这么一个地方，那对我来说简直是从最底层忽然又蹦到最高层了，而且在里面工作的人全是知识分子，文化人，而不是一般知识分子，全都是洋，说洋文的，所以他们那个思想体系跟我是相通的。

    记者：是相同的。

    解说：在新的工作岗位关愚谦如鱼得水，被打成右派发配青海之后他一度变得沉默、谨慎，但在这新的美好生活中他很快就恢复了浪漫、活跃的本来面目，由于工作性质，关愚谦经常接触当时的社会主义国家以及其他国家的亲华左派外宾，也经常见到刘少奇、周恩来等国家领导人。四年过去了，历史到了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暴风骤雨正在酝酿，毫无政治嗅觉的关愚谦对此还惘然无知，直到8月18日这一天，这一天，天安门广场即将成为世界关注的焦点。

    关愚谦：我忽然看到周恩来提前来了，周恩来一下就看见我了，小关，过来，过来，我就跑去了，总理说来陪我去走走，我就一直陪他就走到北京饭店那侧，我说总理我说你显得那么累，他说我告诉你说我昨天一夜没睡觉，今天要有一百万红卫兵要过，我不能让毛主席一站站六七个钟头，所以我昨天夜里我又让大家走一遍，我要他们压在三个小时之内走完，我说总理这事要你管啊，哎呀，不能让毛主席老人家身体太累了，我这心里想，他真是一个最好的宰相。

    解说：1966年8月18日，毛泽东首次在天安门广场接见红卫兵，到场人数上百万众，至此，群众的狂热被点燃到爆点，此时正在天安门城楼上的关愚谦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关愚谦：下面一百万人由毛泽东检阅，然后右手跟左手观礼台全是外宾，大家高呼毛泽东万岁，那种激动场面，我尤其在高楼上我一望下去看以后几百万人，你想我怎么不会热泪盈眶，不但是我热泪盈眶，几乎所有在场人都热泪盈眶，那个场面太大了，尤其是红卫兵场面，这种东西也可以说是今古奇观从来没有过的。就是那天，八一八，周恩来就问我说的小关你现在怎么样啊，造反了吗？我说还没有呢，你们那里没造反派吗？我说我们那儿还没成立呢，哦，为什么不成立啊，这总理问我的，哎呦，总理问我们造反没造反，我那时候自从反右以后我特别小心，总理这么一跟我说的话要支持毛泽东的思想，所以回来以后我想豁出去了，我对总理他说的话我永远听的，所以我回来以后写了三十五页的大字报。

    解说：在大字报中，热血冲头的关愚谦历数了本单位领导的官僚主义作风，他成了“和大”的第一个造反派，很快，运动初期相对平静的“和大”也被文革的烽火点燃，各种造反派系山头林立，关愚谦的“黑历史”又被对立派系挖出，被指为“右派翻天”，根本不擅长政治斗争的关愚谦很快就乱了阵脚，运动初期风光一时的他渐渐沦为少数派，而此时，更为致命的一击却来自家庭内部，因为与关愚谦在生活上有矛盾，在其他造反派的鼓动下关愚谦的妻子公开“揭发”了他的问题。

    关愚谦：跟私生活有关系，跟我爱人两人之间闹矛盾，所以我觉得文化大革命它之残酷性啊，政治斗争已经发展到了就是爸爸跟儿子斗争，哥哥跟弟弟斗争，姐姐跟妹妹斗争，妻子跟丈夫斗争，斗了以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文化大革命这个糟蹋这个人性都没有了。那时候已经大字报贴出来了，什么关愚谦就是表面上道貌岸然，什么实际上男盗女娼，一旦大字报一贴出来这个人基本上就是被打倒了，那时候我就很后悔自己为什么又来来参加这种。

    记者：就搀和这些事儿。

    关愚谦：哎。

    解说：1968年2月的一天，两个造反派正式通知关愚谦批斗他的大会将于第二天召开，而当天，整理他“黑材料”的会议正在进行，他自然被拒之门外。

    关愚谦：我一个人在办公室，整个楼的人全跑到另外楼去开会去了，我就马上就想到我完了，如果他们要是联合起来要整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根据我所有的这历史的经验就知道，就是找一个人做替罪羊，把他批斗，批臭，把他打翻在地，再踩上一只脚，因为外面，你知道吗，斗人，斗得以后两个眼睛血红了，最典型就是北京市的市长叫吴晗，脑袋上掛一个铜丝，铜丝下面就是一块大的石头，那血啊，就铜丝就把那个勒就哗哗哗往下流，而吴晗市长那时候我们在一块打桥牌，这么残酷，文化大革命在马路上看见说你是地主阶级出身，不管干什么，就揍就打就抽的，打死人简直太不稀奇了，后来我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已经看到了这些所有的高级干部的下场，那我这个小小的人能好得了吗？我要死，我情愿死我也不愿再这样下去。

    解说：想到第二天的批斗大会，想到反右以来自己的惨痛经历，想到文革风暴下随处可见的血腥场面，在空荡荡的办公楼里孤零零的关愚谦忽觉一阵毛骨悚然，一个念头闪电般地划过心头。

    关愚谦：我就知道再斗下去我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而且可能车轮斗至少斗你两个月、三个月、四个月、五个月到你死为止，你根本没有任何自由，唯一的自由自杀，打开抽屉我就找刀片，刀片没找到忽然就看到几本护照，正好在上面的是一本日本护照，是蓝皮的，我一打开一看就是我们常驻外宾西园寺公一的儿子，叫西园寺一晃，哎呦，这个护照上呢还有去开罗的签证，照片也很像我，我就忽然就心里动了一下，咳，要死也死得痛快，我就拿这护照出走。

    记者：这完全是巧合就说如果他最上面这个不是这个日本人，照片也不怎么像你，你就完全不会动这个念头。

    关愚谦：不会，绝对不会，那时候想死嘛，那时候可能死了，那时候就可能拿刀片割脉。

    解说：这本突然出现的护照又像是一道闪电，瞬间将关愚谦求死的念头扭转，短短几秒钟之间关愚谦就投下了他一生中最重要也是最危险的赌注，叛逃出国，1968年2月的一天，正拉开抽屉准备找刀片自杀的关愚谦没有看到刀片，却看到了日本贵宾西园寺一晃的护照，他突然萌生了冒充外宾叛逃出国的想法。

    关愚谦：我就想了，我为什么不拿着护照跑呢，一想了以后之后绝对不可能，啪，就把那个抽屉就推回去了，就等于叛国了，就逃了，这个我知道，谁要逃出去的话绝对好不了的，可是呢一打开门就好像在那边在喊，打倒关愚谦打倒关愚谦，就好像有声音在我这里面，我马上把门关上了，再打开抽屉拿出护照，我就想，跑，就99.9%是死的，0.01%是活着的可能性。

    解说：为了这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关愚谦下决心拼死一搏，一旦决定已下开始行动，人就会变得冷静到了麻木的状态，关愚谦大脑飞速运转，一步步实施叛逃计划，因常年接待外宾的工作经验与便利他顺利地帮“西园寺一晃”定到了第二天飞往开罗的机票，盖了出境公章，甚至还抽空去银行取了点路费，晚上回到家中面对慈母幼子关愚谦依然不动声色。

    关愚谦：你不知道在这种关键时刻这个人的这个心冷到什么地步，已经完完全全就是冰凉了，已经顾不到去想到其他任何问题，就好像有的人想杀人以前他那时候他根本也不想什么东西，先把他杀死再说，在我自己想杀死自己以前的话根本不想这么多，我想到最多的就是那个护照上的照片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