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文学用心经营中文 比大陆很多作家更精巧圆熟

核心提示：马来西亚的作家的一种特质，这个特质就在语言文字的经营上格外用心。坦白讲，甚至在今天的大陆，我们所谓的中州正韵的原生地，同代的许多的小说家都不一定有他们那么的圆熟，那么的精巧。

凤凰卫视9月3日《开卷八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大家知道南洋华人普遍都很尊崇郑和，有时候甚至会把郑和奉之为神，视为是整个离散华人族群的一个精神的象征，觉得他能够保佑他这所有的后代，但是就像新加坡已故的剧作大师，戏剧大师郭保坤所写的，郑和又怎么会有后代呢？郑和一个被阉了的太监，他的所谓的后代跟他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联系呢？这些联系里面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今天继续给大家介绍这本《五行颠簸》，马来西亚作家梁靖芬的第一本小说集。

在她的《水颤》这篇小说里面，我们昨天讲到一半，今天继续给大家说到，她怎么样把一个族群的历史跟个人家族的记忆融合起来呢？这个记忆是一层又一层的，三者其实装在一个花边刺绣的老锦盒里，大盒里蕴藏中盒，中盒里蕴藏小盒，掀开最后一个盒盖，一股酸霉扑鼻。

没错，都只是一股霉味了，这个历史，这个记忆已经烂掉了，臭掉了，就像郑和，你华人把他当成神，觉得他能够保佑你，但是在新修建的马来西亚历史博物馆里面，他只是个卑躬屈膝，向着志得意满的马六甲的一个小王国的一个小藩王单膝下跪的这么一个人而已，那么同样的关于阿叔，其实阿叔阿母这个是一个方言的讲法，指的就是他的爸爸妈妈。

这里面就说到他的阿叔，也就是他爸爸，他是喝醉酒倒到水里面死的，大概是那么死的，关于阿叔的溺毙也没什么好记载了，不过是酒后烧肝失足，捞起时，身上全是河里蜥蜴啄咬的伤，十指足露，缠着布带连须，肚皮最坚韧，胀得似一面巨大的鼓，神态到很平静，嘴角一块破损的疤，使阿叔宛如脸带笑容，后来到了灵堂，这个尸体上是一种酸霉的水气，熏晕了整个灵堂，阿母安静跪坐一角，事不关己的打盹，也就是他妈。

有点精神错乱的感觉，最后居然打到祖上的身上去了，这个祖上就是那个已经被历史扭曲掉了，然后也被现在的历史吓的心惊胆颤三宝太监郑和，但是我觉得这篇小说尽管是当年梁靖芬一鸣惊人之作，但是还是比不上后来她的作品，为什么呢？就像替他这本书写序的李子书所说的，她在一开始写小说的时候，完全看得到这一代的马来西亚的作家的一种特质，这个特质就在语言文字的经营上格外用心。

这种用心到一个程度是使得他们对文字的掌握，我坦白讲，我觉得甚至在今天的大陆，我们所谓的中州正韵的原生地，同代的许多的小说家都不一定有他们那么的圆熟，那么的精巧。

那么，但是当他过了这个阶段，洗尽铅华，开始很平实的想要去说一个故事的时候，她就开始摸索到了小说所能够摸索到的种种的暧昧，难以言状的一种尴尬的状态，这个尴尬的状态，在这本小说集里面，我觉得表现的最好的就是黄金格斗之事，在黄金格斗之事这篇小说里面，她这个小说的结构，看起来很精细，但大致的情节并不复杂，这个大致的情节是怎么样呢？

就是说，原来我们的主角，他就回忆他小时候是住在这样的一个环境，是两家人，虽然是两家人，两个房子，但是不晓得为什么共用一个洗手间，一个厕所，那这两家人恰好，我们的主角是华人，而他的邻居共用洗手间这家是马来人，这两家人到也相安无事，什么问题都没有，那么只不过就是他们要共用洗手间，共用洗手间来洗澡，上厕所的时候，则要分配好时间，分配好用水量，这些东西大家都要最后交水费什么都是要分的对不对。

那么在我们的主角这家人里面，有这么一个妹妹，这个妹妹，从小生下来是又聋又哑，跟外界难以沟通，偏偏他最贴着人家隔壁家的马来太太，每天早上那个马来太太就洗澡的时候，他们家这个聋哑妹妹就一定要跟过去，跟过去干吗？要人家帮她洗澡，非常的亲密，亲密到了，甚至连她亲生这个华人妈妈都比不上的地步。

这边就说到，玛戈特，就隔壁那位马来太太，替吾妹洗澡时从不关门，他衣着完整的只把花色沙龙下摆拉高，对着后塞在腰肩折缝里，然后就帮他洗澡，然后他说到，这个吾妹，也就是他妹妹，他觉得他有时候能够听见她的笑声，但是其实她是笑不出来的，就只看到人家在洗澡盆里面洗澡流出来那些肥皂水，他用双掌仔细捧起一些站起，然后大力合掌，扑扑声中泡沫四下飞溅，吾妹的笑没有声音，可我分明隔着房间纱窗见证了她的笑声，具体而清脆的随泡沫乱爆。

但是可惜的是这个没办法出声，非常天真，处在一种你不知道怎么沟通，你又疼爱她，但是不知道跟他是什么关系的这个妹妹，有一天被发现淹死在这个浴室里面，她滑倒了，两家之间的关系相当尴尬，这固然不是任何人的责任，是他自己滑倒淹死了，她也呼不出声音，喊不出要救命，没有人帮得了她。

那么但是大家都觉得这又跟两家之间，要怎么样去分配浴室使用的时间有关系，如此的琐碎的一个事，就是两家人合用一间浴室，这么琐碎，这么细微，乃至于甚至会细微，写到了细微到了有人在里面拉屎，然后旁边有人在旁面洗脸，这种尴尬的情况该怎么处理，那么梁靖芬非常细致有耐心的把他写了出来。

然后写到了最后，这个故事的结局，也是一种让人觉得尴尬到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这么一个境地，但是这样的一个尴尬，在这个小说里面，她终于摆下了许多马来西亚华人文化常见的一种马华的特性，那种文字的修饰精巧，而变得是非常精准的，甚至非常狠的，要掌握住这点尴尬，这种尴尬恰恰才是一个族群共存之中最常见的一种状态，那么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可以说这篇小说实在比她当年写的《水颤》要精彩得多了，就在于她准确的抓到了一种本来你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的状态。

《开卷八分钟》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节目专区】

主持人：梁文道【主持人专区】

首播时间：周一至周五17：05-17：15

重播时间：周二至周六00：25-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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