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日本艺术总是强调时间的消逝

核心提示：本期梁文道为您介绍法国作家菲利浦·福雷的《然而》。这本书作者以一个法国人的身份，大谈日本，讲了很多日本历史上三个重要的艺术家，然后讲到了一些日本的城市，神户、东京跟京都，但是贯穿其中的却是什么呢？却是自己跟自己亲人离散的，失去亲人的这种痛苦的经验，由来是这样。

凤凰卫视4月23日《开卷八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昨天说到法国人对日本文化的一种热爱，就让我想起来一本几年前在大陆出版的一个中文翻译的法国小说家的作品，就是这本《然而》，它的作者菲利浦·福雷在法国非常有名的一个小说家。这本书你也可以把它当成小说，但也可以某种程度当成一个文学的散论，是一个日记，是一个小说，是一个游记，是一些人物分析综合于一体的一种奇特的书写的类型。

这本书好玩的地方是什么呢？一个法国人的身份，但是大谈日本，讲了很多日本历史上三个重要的艺术家，然后讲到了一些日本的城市，神户、东京跟京都，但是贯穿其中的却是什么呢？却是自己跟自己亲人离散的，失去亲人的这种痛苦的经验，由来是这样。这本小说里面他就提到，其实他整本书贯穿其中的就是一种丧女之痛，那么菲利浦·福雷在里面，就说到他当初是因为他的女儿去世，他无法收拾这种痛苦，他跟他的太太决定要去日本。

那为什么是要去日本呢？我们看这里面有一些很奇怪的话，他说当时他的女儿患骨癌的消息和神户大地震，就是1995年的阪神大地震消息同时来到，纯属偶然，把两个事件联系起来，广度和深度都完全不一样，发生在地球上两个相距如此遥远的地点，那么要找到关联是很荒诞的一件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有联系，他说我无法透彻地说明为什么日本在我们眼中自然而然成了我们女儿去世后一定要去的地方，是有什么秘密的联系吗？如果一定要解释，我只能说所有这些我不能理解的理由都在与此，它对我们而言是个此后的国度。

面对现实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在那里人们不再是在记忆和遗忘中做出抉择，而是遗忘成了记忆神秘的新的条件。是的，此后的国度，那个丝毫不必放弃旧念的国度，为你揭示了一个简单的秘密，教你如何把那一个念想牢牢地记住，和你此生的最爱永远清晰地留在心田。

什么意思呢？是这样，表面上看我们以为他好像是女儿死了，所以要去另一个遥远的国度，度假，散心，消解这个东西，甚至有人会说这是个心理治疗，最好淡忘这个让他痛苦的过去。但是其实不是，你说他是为了要更痛苦地记住这个东西，沉迷在伤痛之中吗？也不是，而是要找寻在这个记住或遗忘之间的第三点可能，这第三点可能是什么呢？

就是记住了这已经死去的女儿，记住了这个哀痛，记住了这个东西带来自己巨大的毁灭，但是同时这个哀痛又是被定止在一点上面，仿佛可以静静地观察它，是不是能够让他更能够消受呢？这不一定，这有点像什么呢？这里面他在谈到神户大地震的时候，他说到关于过去的一些灾难的遗忘，他说我就像那个感到口袋里有什么东西硌的难受，记得自己曾在手卷上打个了结，却完全不记得为什么打了这个结，这个结又要让自己记得什么，对于记忆就是这样的矛盾。

好，那我们回来讲讲看，为什么这本书叫做《然而》呢？整本书简单地讲，就像我刚才说，他要去日本，做一趟这样的一种某个特殊意义上的一个心理治疗。然后他在这本书里面谈了三个日本城市，是他分别游历这三个城市，同时也谈到三个日本的艺术家和作家，第一个是小林一茶，小林一茶是谁呢？小林一茶是日本的有名的俳句或者俳歌的大诗人，我们都听过松尾芭蕉，而小林一茶被认为是这个伟大的俳歌传统的最后一人。那么他写的俳歌，写的这些诗很有意思，他都在赞颂一些日常生活很琐碎的东西，他甚至连雪地上他自己撒泡尿尿个尿洞出来，他都好把它写进去。

然后他给人感觉是比较温暖的，比较能够接受这个世界上很多小的情绪的。然而他一生其实是一个悲苦的一生，他小时候，他的母亲就去世，然后真的像电影故事一些恶毒的后母把他赶了出来，然后他到处流浪。晚年终于能够归家，回到家乡，结了婚，生了女儿，然后孩子也一个一个死去，到最后孤寂一人的来过完他这个人生。他为了纪念他死去的女儿，他写了一首非常有名的俳句，这个俳句就是这本书的这个名字的出处《然而》。

这个俳句是这样，如果我们用一个现代白话的翻译版是，我知道这世界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如果用日文念的话，那个声音还不错，那么大概就是露水的事，虽然是露水之事，虽然如此。到底这首诗讲的是什么呢？其实你想想看，俳句或者日本诗歌一直给人的印象就是像日本艺术一样，总是要强调时间的消逝，万世万物不停地流变，樱花开了要掉下，枫叶红了树又要枯，所有的东西不断地流变。人生真的如电光幻影一样，就像水上的泡沫一般，爆一个起来，然后又消失掉一个，他知道这个世界如露水一般，他的女儿如露水一般的生命就在他眼前死去了，然后到了最后，但是他留了很奇怪的一句，然而，然而……

然而是不是表示有什么不舍，有什么不忍呢？这里面我们就可以看到我们的作者菲利浦·福雷试图是在这些作家包括他后面还要讲到的夏目漱石，山端庸介，他们都经历了某种的巨大的痛苦，丧女、丧亲之痛，然后他们怎么样度过它，他们怎么样处理它，那么更有趣的是我们要注意的是，他跑到那么遥远的日本去，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呼应呢？。

《开卷八分钟》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节目专区】

主持人：马家辉【主持人专区】

首播时间：周一至周五17：05-17：15

重播时间：周二至周六00：25-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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