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人们厌倦崇高后 就转入关注下半身了
核心提示:也斯本名梁秉钧,1949年3月12日出生,祖籍广东新会,1949年到香港,香港浸会大学外文系毕业,1984年获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比较文学博士学位,曾任香港岭南大学中文系主任。著有散文集《神话午餐》、《山水人物》,诗集《雷声与蝉鸣》、《游离的诗》,小说集《岛与大陆》、《剪纸》等。也斯是香港最重要文化人之一。2013年1月5日早9时,也斯在香港沙田的仁安医院去世,享年63岁。他的临别遗愿是冀望香港文学能得到本地乃至世界的广泛关注。
凤凰卫视3月7日《开卷八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也许有些人看了我们过去三天的节目,谈到也斯的诗之后呢,会觉得说,哦,原来也斯写的诗呢,就是一些颠覆了过去的诗歌传统,想要正视我们日常生活,是这么简单吗?其实不一定这么简单。
回想起来,当然你可以说也斯的诗好像颠覆了某种的诗,现代诗里面某种的阵痛,尤其是大陆现代文学所熟悉的阵痛。好像我们经历过这么一个时代,曾经我们要写很崇高的东西,哪怕就算后来所谓朦胧诗,这个字眼其实不是很好,姑且用之。就出现,好像仍然在有某种很深刻,很崇高的东西要追求,等到大家对这个东西厌倦了,一下子我们就转入另一个极端,要跑去写下半身了。
但是有没有可能我们不需要这么极端,不需要崇高到我们肉眼看不到的虚无的乌托邦在天上,就一下子就回到最具体的,我们的下半身的与排泄跟性交相关的东西呢?也许事情不一定需要这么的二元的来看,对不对?这正是也斯的诗,或者说他写出来的香港感性里面,常常让我觉得很对胃口的一个原因。
比如说我今天给大家介绍他另一本诗选《半途》。在这本诗选里面,他分成好几集,然后每一集后面,他会有一些附录,短短地写了一些他的一些对他的诗作的看法或者他的一些诉求是什么。比如说有这么一段,他写现代与抒情。他这么讲,“一般说到抒情,大家总是想到赚人热泪的爱情电影、流行音乐、甜蜜的情歌,可不可以不是这样?可以有一种现代的抒情吗?现代和抒情,有人觉得是两个互相矛盾的词,因为现代总像是冷硬的,抒情总像是温柔的,现代似乎是地铁和工厂、满地垃圾,抒情是花草树木、晚霞和彩虹。问题是我们的生活的世界不是这样子斩截分明,其实往往却是彩虹”,我们知道香港的地铁有一个站叫彩虹站,对不对?因为那个区叫彩虹。
所以他说“其实往往是彩虹不过是一个地铁站的名字。而我们甚至会在垃圾旁嗅到花香,因为有人把一些,其实仍然很香很鲜艳的花儿,只是快要衰败,就扔到垃圾堆去了,我们不必夸张现代的残破,需要了解的是现代人的感情”。
于是他就要写出所谓的现代的抒情,但是现代抒情可以怎么样抒情呢?我们看到他后面有一组诗,叫“颂诗”,这种颂呢,是歌颂的颂,西方我们中国都有很大的,很长远的一个书,这种颂诗的传统,那这颂诗里面,又有一些是咏物的,于是他也做了很多的实验,他想写咏物的诗,也想写歌颂一些东西的诗,但是这种歌颂能不能够是在后现代主义之下,也能安放的?
就是说,我们就算没有了一个共同的文化、社会、政治的一种共同的观念,大家共同拥抱着一种理念,我们仍然可以去歌颂这个东西,而不像过去的人,他们歌颂着英雄,先假设整个社会对英雄有某种共同的期望,对英雄有某种共同的标准。同样的,写咏物诗,能不能够不是把诗当成一个太多,把这个物要写的这个,要咏这个物,当成一个太了不起的象征,而就是这么具体的去写它呢?
于是这里面有首诗写苦瓜,讲到现在的汉语诗,写苦瓜的,大家马上会想到的是余光中的《白玉苦瓜》,但是《白玉苦瓜》,我们知道在台北故宫博物院那个苦瓜,它是个吃不了的苦瓜,它是块玉,它太美,它太出名,出名到了就是每一个人都知道的地步。而余光中写它,真正是要把它写成一种象征,去写一颗吃不了的苦光。
但是也斯呢,作为一个香港诗人,他要写的是一个能够吃的苦瓜,且看这首给苦瓜的颂诗。“等你从反复的天气里恢复过来,其他都不重要了。人家不喜欢你皱眉的样子,我却不会从你脸上寻找平坦的风景,度过的岁月都折叠起来,并没有消失。老去的瓜,我知道你心里也有柔软鲜明的事物,疲倦地垂下,也许不过是暂时的气息,不一定高歌才是慷慨,把苦涩藏在心中,欣慰看到太多虚假的阳光,太多雷电的伤害,太多阴晴未定的日子。我佩服你的沉默,把苦味留给自己,在田蛙甜腻的合唱里,坚持另一种口味。你想为人间消除邪恶,解脱劳乏,你的言语是晦涩的,却令我们清新明目。重新细细咀嚼这个世界,在这些不安定的日子里,还有谁呢?不随风摆动,不讨好的瓜,沉默面对这个凤蝶乱飞、花草杂生的世界”。
这样子写苦瓜,是不是写的很好呢?而且我们要注意他写的时候,他写咏物诗的时候,他其实是非常自觉,这种诗的难度。因为有太多入诗的题材,都已经成为文学典例的一部分。比如说他写莲花,莲花还能怎么写?在我们中国文学或者是中国文化史里面,莲花也好,莲叶也好,整棵莲充满太多太多的象征意义,它这么高洁,它像君子出淤泥而不染,那么这时候莲花还能怎么写呢?
于是他有一些《勉叶》,第一句话已经清楚地道出写莲的困难,他说“莲已是尘颜,若果我们不能找到自己的种子,开出新的花,指着这颤动的微红的尖端,你说这是扶蕖,你说这是菡萏”。扶蕖、菡萏都是莲的古名了,最早在《诗经》就能看到。你看,这就是写莲花的困难,因为以前我们给了它太多的名字,而这些名字写到后来,我们再延续写下去,我们其实写的已经不是真实的那个莲花,而是什么呢?而是那个在《诗经》里面就种下来的一个对莲花的种种的形容跟习惯。
于是他说,“美丽而辉煌的名字,跟我没有关系。美丽而辉煌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跳着看后面,“我的枝叶也有人间的喧哗,却是重浊迟缓,纠缠于私人的恶梦,和黎明衔狠的水流,根须夹杂,瘀积总是说不分明的”。莲要是告诉我们真相,是它在这个污泥水里面,它的根是夹杂的那么混乱,“然而不等我说完,已不耐烦的转向他人注视的目光,那些习惯认可的修辞,到底莲的声音我们是听不见的”。
《开卷八分钟》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节目专区】
主持人:梁文道【主持人专区】
首播时间:周一至周五17:05-17:15
重播时间:周二至周六00:25-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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