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分析素描》（二）：知识分子何以思考世界

2012年07月19日 11:07
来源：凤凰卫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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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我念大学的时候，我的母校并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名校，我念的那么系，哲学系也是个很冷门的系，但是不晓得为什么，我们念哲学，而且是特别有兴趣，真心真意想念好哲学的人总是有种自豪感，总是觉得自己念的东西是所有学问之中的国王，是真正的知识中的知识，然后总是看不起其他学科的，总是有这种倾向，而且我们认为我们思考的是人类世界最重要的问题，比如说我们总是问知识如何可能？人类的生命意义是什么？这个世界如何可能？
    
    凤凰卫视7月17日《开卷八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我念大学的时候，我的母校并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名校，我念的那么系，哲学系也是个很冷门的系，但是不晓得为什么，我们念哲学，而且是特别有兴趣，真心真意想念好哲学的人总是有种自豪感，总是觉得自己念的东西是所有学问之中的国王，是真正的知识中的知识，然后总是看不起其他学科的，总是有这种倾向，而且我们认为我们思考的是人类世界最重要的问题，比如说我们总是问知识如何可能？人类的生命意义是什么？这个世界如何可能？等等，问这些好像很基础的问题，但是后来我读到我要给大家介绍的这位法国社会学宗师皮埃尔·布迪厄之后，我意识到我漏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而他提出来了，这位皮埃尔·布迪厄本来也就是一个念哲学，而且是法国高等师范学校的学生，大家不要误会，高等师范跟我们一般讲的师范不一样，这个巴黎高师是法国真正的最高学府，他的所谓高等师范学校的意思就是他的学生毕业出来不是去教中学、教小学，而是去要教大学的。他原来在这个法国学院中的学院里面的学术殿堂中的殿堂，是念哲学。因为在法国念哲学，或者倾向人文科学里面这些哲学倾向，非常浓厚，他们真的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真的觉得自己可以主宰一切的知识领域，所以法国不断的出现这种一个很独特的哲学家群体。他原来也属于这个群体，但是他反叛了，为什么？他发现有一个问题，这些觉得自己在思考世界如何可能，人类的生存如何可能，这些重大问题的哲学家忘记去问，他们又如何可能来想他们认为很重要的这些问题呢？
   
    简单的讲，是谁让你们这些哲学家能够过上这么好的生活，像沙特那样子，天天坐在咖啡馆跟人家聊天，谈这个世界如何可能。谁让你坐在那个咖啡馆，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本钱，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声望使得你对这个世界的思考，一说出来，大家都要听，大家都要读，大家都要佩服。这一切背后是有社会条件的，他也许是学院机构的支持，有大众媒体对这些知识明星的拥抱。所以这些恐怕也是知识分子必须要思考的重要问题。你从点就可以看到，他对知识分子的要求，或者说他对知识分子的看法跟很多人不一样，我们很多人觉得知识分子就要说讲道德良心，要用于对抗权力，对抗商业势力等等。这种想法背后就是把知识分子简化为一个个人伦理的抉择来看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知识分子。但是布迪厄不这么看，布迪厄认为所有类型的知识分子，哪怕是公共知识分子，他背后都有一圈又一圈的社会结构、规则、场域、资本在决定着他的所作所为，而他并不是完全被决定，因为他也还是有选择，但是这个选择也还是有基础的一个选择。
  
    他就认为比如说他用这样的方法来看，他发现他的同行这些同辈的，当年一起做过同学，像德里达是他的同学，这些哲学家他们常常是生活在一个非常狭小的世界，但是不晓得为什么，他们总是以为自己能够对世界发出很多的声音，很多的看法，又由于他们跟这个世界其实相当隔离，又不喜欢了解一些更具体的实证研究，一来就喜欢谈观念，所以法国出现特别多非常激进的，在他看来是政治上不负责任的一些政治主张，有这种主张的哲学家是在所多有。他认为这些都不对。
   
    而且他还反省到，为什么一个知识分子老要上电视，老要接受访问呢？这其实是为了要征得某些名声，知识分子有时候看起来好像投入政治行动，冒险犯，像萨特那样子，在街头示威，签名连署声明等，而这些东西反过来都成了知识分子投资自己声望的一个工具，他越是站在社会运动的政治运动的前线，很奇怪，他的声望就越高，在别的人看来，这样的行动好像是冒险犯难，在他看来却是争取自己声望的一种投资。
   
    但问题是尽管他用这样的态度、眼光来看知识分子学院，他同时很猛烈的批判法国的学院制度，他认为法国的学院制度是一个非常不公平的制度，到最后只是节选出一批少数的精英，而这些精英本来他的家长，他的父辈，他所处的阶级就已经够精英了，但尽管如此，他以一个外来的乡下小孩的身份，一步一步的上了巴黎高等师范，然后最后踏入法兰西学术的最高荣誉的殿堂，法兰西学院。
   
    这又怎么解释呢？他怎么样处理这里面的矛盾呢？我觉得这里面他说很妙，他说他当时也非常紧张，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矛盾，他被邀请加入法兰西学院的时候，他曾经拒绝过好几次，因为他觉得他根本讨厌这样的学术机制。因为我们知道法国是这样的，我们刚刚讲巴黎高等师范学校是教书的学校来讲是最高级，法兰西学院有点像咱们的社科院，但是这个法兰西学院人数比我们少多了，而且不是什么大型研究机构，他们每一个学门就只有一个讲座教授，没有别的老师，而这里面有没有学生，他是公开讲课，就用国家的荣誉来请一个全国公认很牛的学者代表他这个领域进入这个学院，然后他自己随便定，他要讲什么，就随便让他公开讲都行，布迪厄被邀请进入法兰西学院，但是他过去一向批判这样的学术体制，批判他的精英，那怎么办？他该受邀请吗？结果他还是接受邀请了，但是他的选择就是在他的就职演讲，而这种就职演讲过去他也批判过，是一种进入学术殿堂被确立成为大师，以及精英中的精英阶层的一个仪式。他就决定在自己就职演讲里面把这个仪式本身猛烈的分析跟批判一遍。你可以问这样子算不算解决他的矛盾呢？就像以前我介绍过他其他的书一样，他很讨厌知识分子上电视，结果他还是主持了一系列的电视节目，但本身就是用来批判电视的，你可以说这有点像某种行为艺术，或许这就布迪厄这个冷静、客观、不懈自省的人用来处理自己面对的矛盾处境的方法了。

《开卷八分钟》在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节目专区】

主持人：梁文道 【主持人专区】

首播时间：周一至周五 17:05-17:15

重播时间：周二至周六 00:25-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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