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初醒的山寨——“彝人自救”实地考察日记

2011年08月25日 18:28
来源：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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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昌去过好几次，以往都沉醉于那里灿烂的阳光，鲜艳的三角梅，澄澈宁静的邛海。然而，作为南方周末幸福中国的志愿者深入山寨时，才发现这片美丽的土地笼罩着毒品和艾滋的阴影。

到达西昌是12月11日，0点50分。一抬头，星星闪烁。翌日，在绚烂瑰丽的晨光中来到凉山彝族妇女儿童发展中心。中心在泸山脚下，邛海边上，沿着石阶依山而上，红墙花窗，民族特色的花纹装饰，院内杂植花木，像是民俗景观楼。

室内陈设甚是简陋，空荡的办公室，几张半旧的沙发围着一张简易的条桌，投影仪上即将播出的节目是《噩梦初醒的山寨》。

凉山深处的索玛花

中心负责人侯老师和工作人员围坐在一起，西昌特有的灿烂冬阳射进屋里，凉山苦荞的甘香氤氲出袅袅温润宁和，我们不紧不慢地聊着，这里的毒品、艾滋、发展。

这20年来，凉山彝族乡村遭受毒品与艾滋病的双重打击。大量人口死亡、伤残、入狱，许多家庭极度贫困、家破人亡，彝族传统与文化遭到破坏，这个在凉山深处发展数千年的民族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2002年开始，凉山籍的彝族学者就开始密切关注家乡的毒品问题和艾滋病问题，并进行调查分析，提出利用本土知识和吸收弱势群体参与禁毒防艾的途径和模式。他们回凉山创办公益组织，在政府的政策支持和国内外公益组织的资金及技术援助下，依靠民间力量，开展乡村治理和社会创新，探索基于文化的少数民族发展道路。

2005年3月，北京、成都和西昌等地高校的彝族学者联合起来，秉承社会自救、文化自觉、民族自强的理念，回家乡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发起成立了一家民间公益组织——凉山彝族妇女儿童发展中心。针对受毒品和艾滋病困扰的彝族乡村，中心打造了一支专业团队和志愿者群体，开展了一系列工作。改变以往针对少数民族的乡村教育缺乏文化敏感性的问题，填补彝族乡村艾滋病教育的空白。

中心在大小凉山围绕防治艾滋病所开展的工作，不纯粹是慈善公益。中心是以大学的知识和人才为后盾，试图在学科理论指导下，在家乡从事社会实践以探索民族发展道路的有高度文化自觉的人。侯老师是中央民族大学的教师，这里的工作人员，一部分是凉山本地的村民，一部分是各民族大学的本科生、研究生。西南民族大学毕业的小王在中心工作已经三年多了，妻子是中心艺术团的演员。聊到这里，大家笑，内部解决，更加稳定。然而地方凉山地方偏远，待遇有限，很难留下人。“中心事情特别多，很多毕业生工作一阵子就能独当一面，然而，不多久，就考公务员去了。这里倒像个公务员培训基地。”

中心即将成立一个基金会，叫做索玛花基金会。彝语称杜鹃花为索玛花，即迎客之花。这种在高寒山区漫山遍野暂放、灿烂如霞的花。索玛花被称为“高山玫瑰”。当下心里一震，凉山彝族妇女儿童发展中心，也是一朵索玛花啊。

噩梦初醒的山寨：彝语文化的呐喊

点击鼠标，依依呀呀的月琴，叮咚的皮鼓和我听不懂的彝族歌曲在办公室回荡。尽管不懂彝语，但屏演员的表情和眼泪还是让我明白得七七八八。这是央视介绍《噩梦初醒的山寨》的一个专题片，故事反映的是一个原本幸福的彝族家庭在受到毒品的影响后导致家破人亡的悲剧。他们在大小凉山彝族乡村巡演400余场，观众人数达30余万，他们走出凉山，在北大、清华的舞台上感动了无数听不懂彝语的观众。

这是一部“自编自导”、“身边人演身边事”的戏。所有演员都是来自乡村的民间艺人和青少年。他们没有受过专业的戏剧表演训练，但是他们有生活感受，戏剧中所反映的故事就是不断在他们的家人、亲戚和乡邻身上不断发生的人间悲剧。“剧中演孤儿的男孩，几百场戏，每场都哭得悲恸欲绝，没有丝毫的假装和勉强。很多人问他怎么哭得出来，他说，他的表兄弟，堂兄弟中因毒品和艾滋病死去的太多了，自然而然就伤心得不能自已。”侯老师说，真实的故事真实的情感才能打动人，用彝族民间艺术形式更能打动彝族人。

午饭在邛海边上的一个小餐馆解决，大家聊起中心正在拍摄第一部彝语电视连续剧——《初醒的山寨》，一部用彝语广播剧和电视剧的形式开展以禁毒防艾为主题的乡村教育。制片总监——研究生毕业不久的湖南女孩笑着说拍摄的花絮。一行人在高山上拍摄，外景是茫茫青山，内景是老乡的寨子。山上没有厕所，剧组在地上挖个坑，搭个帐篷做了个简易厕所，却被猪拱了。AA制吃完饭，驱车去了昭觉。那里下午正好艺术团有个演出。

盘山而上，窗外蓝天白云，山清水秀，渐渐地，浓雾起，路颠簸。“因为温总理来，这里才修了路，不然路况更差。”开车的师傅说。狭窄的公路，每辆车驶过时都扬起漫天的尘土。到达昭觉县竹黑乡时，天空阴霾，空气清洌到凛冽，寒气似乎从地底下冒出来，直逼胸口。

一个矮小的平房，门牌上写着木渣洛社区戒毒工作点，房前一块干旧的红地毯，地毯四周里三层外三层围坐了一圈大人小孩，他们各自玩着，等待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