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果1993：中国首家性用品商店20年风风雨雨
核心提示：如今，在公开场合谈论性已不再是一件惊世骇俗之事，然而20年前，当一家性商店在北京开张，立即引发了舆论大讨论，作为中国首家性用品商店店主，文经风经历了人生的高潮低谷，也见证了中国改革开放以来人
二十年品人生百态 性解放带来新问题
陈晓楠：“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中国性革命第一人”，“勇为天下先”，媒体的报道将中国第一家性商店抬到了文经风做梦都想不到的高度。但就在此时质疑声也随之四起，马路对面聚集了大量群众对着性商店指指点点，有时候早上开门发现玻璃上写满了“淫店”、“大流氓”这样的字迹，玻璃也在夜里被人砸碎过多次。就在赞成与反对最激烈的时候，中国性学专家时任人大委员会副委员长吴阶平对文经风的创举表示了肯定，并且为文经风的小店题词悬挂于店内，就此性商店的争议才逐渐平息下来。
直到一年之后，大规模的媒体采访狂潮才算是过去，文经风开性商店也从一个国际“新闻事件”逐渐回归到了正常的商业轨道。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间小小的性商店，仿佛是一个舞台，不仅窥探到了一个隐秘的世界，还是上演着世间百态。
陈晓楠：1993年，文经风的“亚当夏娃保健中心”在北京开业，不论对于文经风还是顾客们来说，这个中国第一家性商店都是他们从未面对过的新事物。
文经风：开始我不理解，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有人一进店就高声说话，比如两个同伴进来以后，他会说这地方你来过吧？我没来过啊，那个人说你怎么没来过呀？他们两个人会互相用这个来消除自己的一种紧张情绪。
（柜台）我在这边您在那边，问您买什么呀？他可能掉头就走了，所以我大胆地把这柜台拿掉，让他自己先到这里边看，看完了以后呢选自己所要的东西。
陈晓楠：它的确是个太特殊的这样一个地方，就是你必须得让人找到自己最自在的感觉来买你的东西。
文经风：对，放松，让他在放松中，让他的思维逐渐逐渐回到常态上来。
陈晓楠：凭着一点一滴的自我摸索，亚当夏娃的服务日渐成熟，但在和顾客的交流中，文经风发现，当时中国人性知识的匮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文经风：有一个人到我们店里面来，就说找你打架，他说我用了你的避孕套，我怎么还怀孕了呀？他就跟我们说，我们先去这个医院，问的医生这个东西是怎么用？然后我们才到你店里来买的。我说医生怎么说的啊？他就说医生说的，你把这避孕套套上，然后告诉我这么用。他理解成就是把避孕套套在大拇指上就能避孕了，就愚昧到这种程度。
陈晓楠：和那些性知识贫乏的顾客接触多了之后，渐渐地文经风和店员们承担起了性教育和性心理辅导的职责。1995年在北京计生委主张下，文经风参与了中国首档成人性教育栏目的制作。节目在电视台一经播出引起了巨大反响，但开播不久，一个四十岁的男子闹上门来，称自己的正常生活被节目搞得一团糟。
文经风：他是一个工厂的一个工人吧！他从店里面正急急地往外走，被这个记者给拍到了，把他一不小心做了片头。然后不断的就每天晚上播这个节目的时候有他这个镜头，就他一下就出了名了，家里人他太太就跟他闹。说你怎么到那儿去了？你是不是嫌我不行了？邻居呀，凡是看过的，特别是他们工厂的人，都会跟他开玩笑，他就受不了了，他就跑到我们店里面来找我们，说能不能把这个镜头换下来。可是电视台一看一找以后，发现这个镜头好，他就更舍不得换下来了。
陈晓楠：每次节目播完男子都要来店里抗议，但抗议了多次，电视台始终没有换掉镜头，事情只好不了了之。几个月后的一天，这名男子再次来到了文经风的店里，神情却大不一样了。
文经风：坐到这儿以后叼着一根烟，这个给我来多少盒，这个给我来多少，我说您用得了吗？
陈晓楠：怎么回事啊？
文经风：他就告诉我说，说我真得感谢您啊，他说这个镜头被我们厂长看见了，说我有改革精神，把他提成了他们厂里边的计划生育委员会的主任，正科级。
陈晓楠：成了代言人了。
文经风：对，正科级。他说我这个奋斗了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提成正科级，我去你们店里边一个镜头让我当了干部了，高兴。让他管这个，他到我们这儿来采购东西。
陈晓楠：随着时间推移，走进店里的人不仅仅是买性用品而来的，许多人想把他们压抑在心底许多年无处诉说的话到这里来倾诉。文经风也在小店中看到了世间百态。
文经风：一个老板吧！到我们这个店里面来以后呢，他说那有没有好药啊？给我买几盒，我有的是钱。咚，拿出这么厚一遝钱往桌上一放。（他说）跟太太不行啦，这个关系就开始不好了，做企业非常忙，每天要喝两次酒。我说这个，你要是能够把你这个酒戒掉的话，你不用到我们这儿来你也会好，他说那我可戒不了，在公司和老婆之间我要公司。
陈晓楠：有时候那个人打开店门进门就哭，他的太太和他在大学毕业的时候一块儿去了边疆，吃了很多的这个苦。好容易等到后来有了条件回到北京了，新的这种第三者开始出现了，这个女的和她这个新的情人远走他乡。
陈晓楠：他为什么会想到到这个店里去倾诉这个事呢？
文经风：大概这个店是跟性有关吧！到这个店里边来吧！
陈晓楠：没有任何地方能够（倾诉）。
文经风：没有，那个时候谁会听这个？
陈晓楠：这可能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性商店。
文经风：在中国是真的是绝无仅有的，后来他这种咨询才让我们产生了办一个咨询热线，这样一个念头。五条电话分机线，经常让我们全部都占满，问各种问题，就像等于一个火山沉寂了很久，你不小心把它给打开了以后，像这宗岩浆都迸发出来以后，让你始料所不及。
陈晓楠：数年间，形形色色的人带着自己的故事走进文经风的店里，但留给他最深刻印象的却是一位老人。曾经有一个满头白发弯腰驼背的老者在文经风的店里整整转悠了三天。
文经风：他就说，哎呀，我这个终于看见了，终于看见了，就反反复复说这句话，我说您看见什么了啊？他说我终于看见中国开始有自己的这个性商店了。他先从这个书袋子里面拿出来这么厚的一摞书稿，是用那种老的那种稿纸写的，已经是黄的不能再黄的颜色了，工工整整的这么一个书稿。他说这个呢是我当年的毕业论文，我当时在毕业论文就写在中国应该有性用品出现，来提高人们的生活质量。
陈晓楠：但就是因为这篇论文，老人却被学校视为异类，他没有拿到毕业证，也没有被分配工作。“文革”期间，他又被定位“流氓罪”入狱改造。
文经风：斗他的时候呢，他的头发都拔光了，牙齿全部都（被）打掉了，让他承认他是流氓，他至死他都不承认，但是他始终认为他这个论文是对的。最后他看到报纸上有这个性商店以后，他跑到这来和我见了这一面，我看了那个书稿，它是怎么躲过历次的灾难流传到了今天。这是让我最动人的，那一刻我觉得真的办这个性商店真的是值了。
陈晓楠：一晃十年过去了，文经风的“亚当夏娃”已不是中国唯一的性商店了，2002年他作为民营企业家代表，参加了中国首届博鳌论坛。在会议上他看到时任总理朱镕基与时任泰国总理他信在交流，于是大胆地向朱镕基提出了一个关于性的问题。
文经风：泰国的这个性消费是一个非常成熟的市场，我想我们中国能不能在不远的将来也启动一个相对平稳的成熟的这样一个性消费市场。
朱镕基：我想你这个问题虽然提得很不合时宜，但是很为大家感到兴趣，我和他信总理完全没有讨论过性消费。
陈晓楠：2000年的时候，文经风收到了厚厚的一本书，书名叫《20世纪中国大事记》，收录了20实世纪在中国发生的所有大事件。其中有这样一段记载，1993年中国第一家性商店的开业，在那一刻文经风才意识到当年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已经被写进了历史。如今在中国的任何一个城镇，成人用品店在街头随处可见，互联网上的商铺更是不计其数。今天的人们走进性商店的时候，再也不用像当年那样要鼓足勇气了。
然而在时代的剧变当中，文经风在北京白塔寺旁的中国第一家性商店却还保留着90年代的老样子，像是那个时代的标本定格在那里。
文经风：以前我们这个（店）是在马路对面的人民医院的这个房子，后来这个房子以后到期了，到期以后我们就搬到这边来了。当时这个房子这边是一面墙，后来把墙推到了以后，盖成的这个房子，盖成房子以后我们在这儿一做就做了将近二十年。
愚昧没有了，人们不会再把避孕套往大拇指上套了。好像经过这二十来年，我通过来我们店里这些顾客的这种变化，我感受到在这种进步的同时，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很多人是带着这种玩世不恭的这样一种派头进来的。而且通过他向我提的问题和买东西的这个情况来看，可能是跟他太太以外的人在消费这些性用品。有一个人他就这么说，他说这个婚姻啊，以前和性是连在一起的，现在婚姻能外包的都外包了。我说包括性吗？包括，包括性。
陈晓楠：虽然你的生意更好了，但是你的内心迷茫了。
文经风：在这样一种剧变面前有茫然，有困惑，你就会觉得当时和现在才相隔了不到二十来年啊，怎么会变化如此之大呢？
相关新闻：
网罗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