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巴特：文学的高低最关键的在于语言的质感

核心提示：罗兰巴特认为我们太过关注不只是文学，所有的艺术里面讲的意义或者是作曲者，或者是作者的声音或者一个人格的表现等等，他觉得这都不是最关键的东西，他认为艺术最关键的东西永远是一些质地上的东西。

凤凰卫视8月20日《开卷八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我们昨天跟大家提到就当年上世纪60年代，罗兰巴特开始跟一些法国传统的学院派的学者，对于文学问题进行辩论里面，其中一个争论的要点就在于你能不能够说一部小说的内容是什么，它的形式是什么，你能够这么区分吗？你能够真的说什么，有什么作者要表达的意思吗？那么为什么会有这些争论呢？就牵涉到当年法国出现的一批小说，就是今天我们所熟知的新小说。这些新小品不具备我们传统上所讲的这种小说的情节、叙事、结构或者是人物主角，那么曾经被很多主流的评论家批判他们，觉得他们没意思、瞎搞，但罗兰巴特挺身而出为他们辩护，然后就牵涉到这些很基本的文学问题。

其实简单的讲是这样子，罗兰巴特认为我们太过关注不只是文学，所有的艺术里面讲的意义或者是作曲者，或者是作者的声音或者一个人格的表现等等，他觉得这都不是最关键的东西，他认为艺术最关键的东西永远是一些质地上的东西。比如说从文学来讲的话，那就是文学的语言，那些语言具不具有丰富的可以延伸的效果，他们是不是能够在你阅读的时候，带给你一种愉悦感，这种快乐不是因为你读到了一个好人有好报的故事，而是那个文字的片段本身，就能够引领你、带给你一种快乐，甚至达到它讲的狂喜的境界。

再举一个更显浅的例子是这样子，比如说他写音乐，他说他讨厌某些在看来很了不起的大歌唱家唱舒伯特的艺术唱的非常好，但他讨厌他，为什么？他说他关注于要传达一个个人的声音或诠释，这在我们今天来讲应该很美好对不对？一个音乐家，一个演奏家或者演唱家他有他个人的风格，但是罗兰巴特认为这样是不对的，他关心的是一个歌唱家他声音里面的那种质感，有没有颗粒，有没有皱褶，他觉得那个东西就一般人所谓表面的东西、表层的东西，远远要比你所谓深层的东西来的重要的。而这个所谓深层的东西在他看来是一种宰制性的、支配性的意识形态。

所以为什么我们在讲这本书《罗兰巴特论罗兰巴特》，为什么这本书对他来讲很奇怪，是因为第一他讨厌传统意义上的小说，第二他更加讨厌传统意义的自撰，为什么呢？因为小说总是有太多的熟套在他看来，他讨厌那些熟套。比如说我们预备小说总是要有一个情节，要有一个发展过程、要有人物，里面人物是有角色的，像武侠小说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是为师报仇的徒弟，然后谁是忠职徒弟偶然遇上了一个娇俏小姑娘等等等等。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这一切都是在你读之前，你都设定好的东西，读者有预期，作者有设定，这样的阅读、这样的书写是完全没有意思，而且是一种意识形态，它总是跟政治社会的某些意识形态拉起关系来。

那么自撰又是什么呢？自撰无非是设定假设有这么一个人叫做自我，它能在文学作品里面，在自己写关于自己的东西，没有把自己体现出来，但在他看来这也是荒谬的。因为作品里面我们并不能看到作者本人，如果你感觉到这个作者本人在说话，他说了一些什么东西，这个其实是这个文本的一个效果，而不是它的原因。我常常讲你常常看一部电影，你觉得这个电影很有导演个人自撰的色彩，但是你又不认识那个导演，你怎么会觉得这个电影好像在说导演自己呢？这就是因为这个电影有一种特别的效果，让你觉得它好像是在传达导演的生平，哪怕你根本不认识这个导演本人，所以任何艺术作品里面的这个我，这个作者，它是这个作品的一个结果，而不是它的前提。

比如说这里面它有一句话，我觉得很有趣，这里面有其中一个小段落，他写东西喜欢段落型的，而且是表面看来完全没有秩序的，他讲形容词。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形象，他违背定名所苦，他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完美关系定义在这个形式的空白，抹除其中的形容词，受形容词作用的关系来自形象、来自宰制以及死亡。大概的意思就是说我们一旦被人认为有一个形象，我梁文道是一个什么形象，人家把你定型住，在他看来那就可悲，就让人联想到死亡。那自撰难道不就是处理这样一个自我形象的问题吗？

然后他这里面他就说到回想这个字，这个词。他说任何与他，请注意这个书里面的他，他有时候指的罗兰巴特自己，他这个自撰有时候是以他来称呼自己，有时候以你称呼自己，三个人称都用上了，任何与他有牵连的字都会对他造成极巨大的回想，而且一回响却使他恐惧，以至于他会害怕的逃避所有可能以他为主题的谈论，也就是说他避免去讨论关于他自己的事情，别人说的话不管是恭维与否都是来自于源头，便被印上可能有回响标志。这句话该怎么理解？他的意思说就算别人称赞你，就好像把你定在某个地方了，就好像有一个形象了，这就好像说这个关于你的称赞是来自于某些你的东西，但是他讨厌这样的自己被定位，他不只是在文学中逃避一个我的出现，一个主体的出现，甚至在生活之中，他都不相信有这么一个我的存在。

然后我们还可以看到，他在这书里面，他也终于反省到他写文章的方式，就是这种段简式的格言体，他说这本书有许多笔调很像在写格言，然而格言乃是在人类天性的一种本质性概念中受到了解，他和古典的意识形态结合在一起，这是语言中最高傲的一种形式，而且常常也是最愚蠢的一种。就是说我们总是倾向于发明一些好像很聪明的金句、人生格言这些东西，那么这些东西其实是非常愚蠢的话，因为它假设我们人类有某种固定的本质，能够被这个格言很智慧的把握起来，就说清楚了、定住了，然后他说那为什么他还有时候还要写类似这样的东西呢？他说是为了自己的安心，要寻求比自己更超越的某些固定的东西，告诉自己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样，以解除烦忧，大概这本书也是一本解除他自己烦忧的书吧。

《开卷八分钟》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节目专区】

主持人：梁文道【主持人专区】

首播时间：周一至周五17：05-17：15

重播时间：周二至周六00：25-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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