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也斯作品广泛吸收现代艺术养分 是香港特色

核心提示：在也斯的诗集《半途》里面，我们除了看到我一直强调他的某些特色之外，更能够看到他对六七十年代，很多台港两地的文艺青年来讲，非常重要的一个东西，因为他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自己接触到了很多的西方现代艺术。同时又看了很多西方的当代的电影、艺术，于是也接受了他们大量的影响，那么这些影响也都进入到他的创作里面，这也正是香港的一个特色。

凤凰卫视3月8日《开卷八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在也斯的诗集《半途》里面，我们除了看到我一直强调他的某些特色之外，更能够看到他对六七十年代，很多台港两地的文艺青年来讲，非常重要的一个东西，是什么呢？就是因为他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自己接触到了很多的西方现代艺术。哪怕在他还没有出国留学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在看，甚至翻译很多西方现代文学的东西。而那些现代文学真的是六七十年代的现代文学，不是说六七十年代去看回二十世纪初期的现代文学，所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介绍跟翻译了很多东欧的地下文学，美国的先锋文学，以及一些我们说不熟悉的拉美爆炸时期的文学。在那个时候大家都还不熟悉。那这些东西呢，都完全被他吸收，成为他的养分的一种。

他同时又看了很多西方的当代的电影、艺术，于是也接受了他们大量的影响，那么这些影响也都进入到他的创作里面，这正也是香港的一个特色。香港很早的时候，就在两岸三地里面，最早的接触到当代的先锋艺术，虽然这个圈子也许不大，很小，小到被淹没的地步，但是这里面就会出现像也斯这样的一些作家出来。

譬如说他里面有一首诗叫《听John Cage 音乐会回来的路上》。John Cage 我们都知道，是20世纪美国最重要的作曲家之一。去年的时候，是他的一百周年诞辰，世界各地都有庆祝，庆祝什么呢？纪念什么呢？不只是他的音乐创作，而是他对整个现代艺术的革命性的一个理念的贡献。也就是说他重新让我们意识到，到底什么叫，比如就拿音乐来讲，什么叫音乐？音乐会场里面，我们听到的舞台上的演奏出来的乐声，与台下观众的咳嗽声的分别在哪里？它们都是声音，是什么东西使得有一些声音变成音乐，另一些声音则变成噪音呢？当一个音符与一个音符沉默的时候，中间间歇的时候，休息的时候，那段空白，我们又听到了什么东西呢？
   
    而且我们知道John Cage特别强调chance机会、机遇，他喜欢《易经》，他喜欢玩扑克牌。当时美国有一些现在的行为艺术的一些前辈，他们都喜欢讲机遇跟机会，这些东西都是也斯在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并且开始试着把类似的概念，带入自己的创作里面的东西。
    
    让我们回到这首诗，他在美国念书的时候，他去听了一场John Cage的音乐会，然后他就写到，晚上听完，散场出来了，那么在路边，他想买那种自动的饮品机里面的，投钱币进去，然后有一罐饮料丢出来的那种，买这东西喝。结果，他说“等待一罐清凉的果汁，没有铁罐辘辘滚下机器的愁肠”。括号“没有机器发生故障，机器也有无声以对的时候”。

那么这句话就非常的John Cage，对不对？看不见月亮，又括号“没有一罐月亮辘辘滚下机器的愁肠，没有声音”。然后继续往后面写呢，他又写到了，“今夜没有雨了，没有雨有雾”，又是括号，“这也是偶然”，这都是偶然，就像John Cage的音乐一样。“白色的禁忌隐藏了世界河流的清唱，一个人发明了新的方法去弹奏钢琴”，这讲的最开始是John Cage的音乐的弹奏方式了。“用手去搔它木质的窝肢”又括号，“一个用新的方法去弹奏天气，给我们或雾或雨”。没错，无论从机器，自然到艺术都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惑然、可能，让我们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机会会走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我们又能够看到，他在很早的时候，开始已经有了一种很鲜明的一种后现代主义的理念来写诗。比如说这里面有首诗，它讲纽约的现代美术馆，叫做《从现代美术博物馆出来》，那么这首诗呢，是一首他早期、中期非常重要的一个诗，是1982年写的，但是里面的那种，当时刚刚开始流行的后现代主义的文学观念，已经跃然纸上了。他说什么呢？

他要讲到，在现代美术馆里面，看到了就是劳森柏拼贴的一些画，这些拼贴是用什么拼贴的呢？我们也许很多熟悉当代艺术史的人见过。那些拼贴呢，用的是我们安徽的宣纸。然后呢，里面还做成了，还是用了很多中国的一些的艺匠，做了各种各样的剪纸，各种各样的图案，那么劳森柏把他们重复的拼贴在一起，这些东西已经脱离了我们中国文化或者视觉艺术的余境，失去了意义，已经彻底变成所谓的平面艺术了。

于是也斯说，“贴了一层又一层，杭州剪纸，屑孔图，中国花布的碎屑，纯粹为了满足视觉，一切都是平面。在纽约现代美术博物馆，我说的东西都不是象征”。请注意，因为象征是现代主义爱谈的，但是那个时候正好大家开始谈，我们不要再写象征，你看到的表面就是表面。然后呢，他在后面又说，“在劳森柏画中，只是拼贴，不必寻找意义的深度，等你进银行提款，我在路旁好好看这个世界的建筑”。

这个时候他要写的这个纽约，是一个神圣的价值已经失去了，一个现代的资本主义的大都会，但是这样的一个大都会，街边仍然有教堂，教堂里面仍然有天主教的其中一个圣人，圣安东尼帕多瓦。据说你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向他点蜡烛祈祷，那个不见的东西就会找回来。

 那这首诗里面的这个作者，他的朋友正进去点蜡烛，也要许一个愿，于是他说，“你也要点一根蜡烛吗？走去的时候，我举头看一眼天空，天空并不澄明，天空阴冷像纽约的街道，我早该知道了，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歇一歇吧。我说不如回去洗个澡。然后在纽约，他绕来绕去，这个空无的，虚无的世界里面，他们几个异乡人在陌生的闹市，走入一所烛光闪闪的静穆的教堂，点一根蜡烛给一个负责事务的圣人，多么的讽刺啊”。

《开卷八分钟》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节目专区】

主持人：梁文道【主持人专区】

首播时间：周一至周五17：05-17：15

重播时间：周二至周六00：25-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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