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梁秉钧是华文世界最好作者之一

核心提示：香港本土作家梁秉钧（笔名也斯）2013年1月5日因病辞世。他曾从事专栏作家、记者、编辑及美术编辑等工作，其后任教于美国加州大学、香港大学及岭南大学，从事文学创作超过40年，作品包括诗歌、散文、小说及文学评论。梁秉钧的去世在香港不止是文化界，而且在整个香港社会都惹起了一番的震动。

凤凰卫视3月4日《开卷八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我很少在我们这个节目里面呢，用一个星期介绍过一个作者之后，然后还要再多做一个星期，再去谈他的作品，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这个星期，我要给大家介绍的作者，就是香港非常著名的作家梁秉钧，他的笔名也斯。

那么他在今年1月份去世的时候，在香港不止是文化界，而且是整个香港社会都惹起了一番的震动。到了今天终于整个香港这个一向对于文学，对于诗比较冷漠的一个社会，回过头来认识到了也斯的价值，认识到了文学之于香港，它应该有的一个本来的地位。

当然如果也斯还活着的话，他也许会高兴，但是他也很可能会去像他早年一样，提一些问题。这问题是什么呢？就是假如真的大家不在乎，那又能怎么样呢？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么对于我们这个节目，大部分住在中国大陆的观众朋友来讲的话，也许我这么做好像不寻常，那么因为之前他在生的时候，我曾经，去年的时候，我有一个礼拜介绍他的作品，现在又要跟大家重头再谈，那么难道也斯真的就有这么重要吗？在我看来，他就真的这么重要。

这个重要可以分两方面来讲。一方面是对我个人而言，我虽然是一个香港人，但是我小时候十几年都在台湾生活。那么当我回到香港，想要迅速地重新认识这个我出生的故土的时候，我发现也斯给了我一条很独特的门径。这条门径展示出来的就是我之前在去年的一个专辑节目里面所讲的，那是一种很特殊的香港的声音，一种香港的态度，一种香港的曲径。

然而也正是这样的一种香港的曲径，香港的态度与香港的声音，使得也斯这么多年来，虽然他在华文诗界有相当不错的声誉、地位，也拥有很多的读者，但是始终，尤其是在大陆呢，好像没办法被人认为是属于是第一线的顶级地位的作家。

但在我看来，他的确就是，是今天华文世界最好的作者之一。但是呢，他的这一种的声音，这样一种态度，坦白讲三四十年前不是，现在恐怕更加不是，一般大陆的现在的这样的一种阅读的气氛跟心态，说比较容易去接受跟欣赏的。

我们今天大部分的，我们在网上看到的，微博里面、博客里面看到的、写作的或者阅读的那种气氛，大家动不动，仍然会写出一种，如果用也斯的讲法来看的话，大概是太多的肯定与否定，或者太多情绪，太多的煽情，那么多的对自我的不怀疑，这样的一种态度底下，但是我反而觉得这个时候让我们纪念他，回顾他的作品，好像反而有点清凉，甚至解读了好处。

例如今天我首先给大家介绍这一本，我认为是现代华文诗坛的经典之作，《雷声与蝉鸣》。那这一本诗集呢，其实是一本很早的诗集，也是1977年、1978年出版的，那后来绝版多年。然后到了前两年的时候，香港一批非常年轻的，新一代的作者、文化人、出版家，做了一个计划，就是要复印复刻一些早已绝版的香港文学史上的经典。

那这些经典呢，跟在大陆我看到的当代文学经典不一样，在香港是非常容易绝版，一下就不见了，大家都要去图书馆里面慢慢把它找出来看。那么于是他们重新找人设计，订装，做了一个很漂亮的这么一本《雷声与蝉鸣》出来。

那么这本诗集呢，被认为是这么重要的理由呢，就在于当年，我们要回顾一下70年代初期、60年代末期，这里面诗都是那一段时间写的。在那一段时间里面，大家现代诗写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现代诗呢？那么接下来两天，我还会跟大家回到这个问题。

那首先我们先来选一首诗，给大家看看部分，你就知道当时60年代末，70年代初，1973年写的这首，写一首诗的过程里面，也斯的现代诗，他是怎么样的特点？这首诗叫《写一首诗的过程》。那么其实你甚至可以把它当成像是一个后社诗来看，就完全是一个诗人在重新想，到底写诗是为了什么？如何去写一首诗呢？

那么他这里面说写的诗呢，所讲的这个写诗的过程，讲的可以说是一个典型的文艺青年，他预备要写诗了，那么从这样的一个态度开始来谈。比如说他这么讲，“有那么一个女孩子，打算喝掉面前这杯咖啡，然后写一首诗，苦涩如夜的黑咖啡”。读到这几句的时候，我们看到了这是个标准的文艺女青年要写诗的一个状态，而它这里面出现一句话，叫“苦涩如夜的黑咖啡”，这简直就是五四以来，白化文学里面常常用烂了的一个形容咖啡的一个字眼，一个说法，对不对？

那么好像伴着黑咖啡在深夜之中，一个女孩子预备开始写诗，这一切都是让我那么熟悉的一个很文艺的一个状态。忽然间也斯来了这么一句，“哼，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照样喝下去”。于是这句话，就一方面让看到，把前面的文艺气氛颠覆掉，另一方面又让我们看到这是一个预备要很文艺的写诗的女子，她觉得写诗就该喝这么一杯苦涩如夜的黑咖啡。

但是其实呢，她大概是觉得这个东西不太好喝，很难咽的下去，于是他说，“哼，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照样喝下去”。然而这个写诗的状态，迅速又被打破了，为什么呢？他紧接着那一句是这样，“对窗中夜的牌声响起，街尾面摊旁的舞女和夜归男子，哗笑然后吵闹，今夜还没有人在那里打架”，她回到这个女子，外面的市井是这样的一个市井，“她给咖啡再加颗糖，加一点牛乳，为了衬上杯子的颜色”。

你看喝不下黑咖啡，苦涩如夜的黑咖啡，她加一点东西调味，但是这时候把她转化成，好像说是为了衬上杯子的颜色，大概这个杯子是有点乳白色的，并且想，“那要来还未来的诗呢？抚着浅棕色的暖暖的杯，写不成，又自管自笑了”。到了后来，她百无聊赖，仍然发现外面有喝醉酒的人，这怎么办？于是他说“不行，再喝一口咖啡，透过浅棕色的杯子，看寂寞起来的街道，想最好有一点微雨，滋润这街道，并且散光，如一朵朵在黑暗中展开的花。她想着，再俯下去，并且睡着了，终究这诗是没写成”。她本来想写有一个湿润的街道，有一些灯光闪耀，这是多好的诗呢，但是在她睡着之后，外面是这样的情景，“这时街上来了一辆洗街的车子，终于把街道变成潮湿”。

《开卷八分钟》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节目专区】

主持人：梁文道【主持人专区】

首播时间：周一至周五17：05-17：15

重播时间：周二至周六00：25-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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