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冰讲述四年跑龙套经历：当时觉得老天不公

陈鲁豫：像你们新人年轻人在人艺的舞台，国话的舞台，一开始让你上的话，内心肯定是打鼓的。你第一次上人艺舞台害怕，就是有台词你害怕不害怕？一个角色。

何冰：你说我是吧？

陈鲁豫：对。

何冰：当然，到现在我都害怕。应该说句最吓人的说句心里话，还不是在舞台上。我可以告诉您一个我最害怕的一次。

陈鲁豫：是什么？

何冰：是中央戏剧学院三试的考试，就是表演八七届。我们在哪呢，教学楼主楼顶层呀，有一个四层楼上有一个小剧场，就我们班考试可能唯独就这一个班是这样的，三试，最后全要了。实际上就大家看看看是个展览会，后来我们才知道。上去之后，我们就都带到舞台上去了，尽管很小，是舞台的，拉着幕呢。我们在后头就准备吧，然后就扒着那幕往下看了看，这一眼可坏了，你知道吧。真是快吓死。

陈鲁豫：下边都是谁？

何冰：于是之，悉数北京人艺。

陈鲁豫：天呀。

何冰：于是之、蓝天野，你说是谁吧，朱琳，您说吧，您能说出来的。

陈鲁豫：都有。

何冰：那真是吓坏了，那回，真是吓坏了。

陈鲁豫：当时你们班所有人都害怕吧？

何冰：当然了。

陈鲁豫：但那很幸福。

何冰：我们只要排练厅一紧张，我们骑着车就奔人艺三楼排练厅了。我们就可以打开服装间，去那随便挑了，真正的服装就可以用了。那是非常奢华了，而且那会到排练厅我记得排《北京人》那会儿是台上排，排完之后把演员下去合成，代表景留下，服装留下，我们进去排。我们进去排之后，老演员晚上演，你白天上课排，晚上你可以坐台下看。你想这个训练多奢侈呀。

陈鲁豫：你听听您的两位人艺的同事，也是你的前辈，对你的评价。

朱旭：我看他的没有我，那个《鸟人》演得很好的，后来那个《窝头会馆》。总之说我说我很喜欢他的表演，也算是我们剧院自己培养出来的吧。就你这演戏是演人的。

话剧《窝头会馆》片段：今是我苑国钟要饭的日子，你们这东厢西厢住着我的瓦片呢，不能说赏给我口饭吃啊。

朱旭：那时候我不认识他，我记得好像拍了一个电影叫《洗澡》，他在里面有一点戏。我就感觉这个小伙子挺不错，还演那么个躲账的年轻人。欠人家钱了，还不起，让人家追到澡堂子来了。追到澡堂子来了，人家一看那个要账的来了，就钻到那个池子里头去了，让人家从里头提溜出来了。

1999年电影《洗澡》片段：再宽限两天，大哥。

你还别跟我来这套，今儿个咱们还得说清楚，走。

不是，大哥，您再宽限我，我不是躲您。

这是两万，先拿去应急。

您这多不好意思阿武。

濮存昕：我今天越来越对他有一种，他有阅读量，他在谈吐之间他的阅读量或者是他很注意阅读。他在排练场会慷慨激昂，会滔滔不绝，甚至口若悬河。但是讲的都是别人没想到的那个角度，这很让我吃惊。我说呀，这个比我棒。以前他创造过非常好的角色，我认为他舞台戏最让我觉得最光彩的角色反而很多人都不知道，或者他自己也不太在意。那就是非典那年，2003年他演的那个《北街南院》演出租车司机，的哥，淋漓尽致，那台词都是他自己过手改的。

话剧《北街南院》片段：哎哟，有时候拉不上活，是真着急啊，但是哥几个马路边上一人弄一晚卤煮走一小二儿。

濮存昕：他那个戏开始会说独白了，并且把对白当作独白去说的时候，我就觉得那个人已经在他，就是他了。我觉得那个戏他挺棒的，他就开始了，北京的人艺的舞台上的中间的位置他开始站上了。

何冰：惭愧惭愧。

陈鲁豫：同行的肯定，是让心里面是会觉得很温暖。

何冰：很温暖。

陈鲁豫：也很骄傲。您跟他合作是这样的感觉吗？

韩童生：是，何冰是一个他在表演上非常认真，他所有的问题都要想清楚，就刨根问底有一点自己过不去，这个台词写得不合理，或者他捕捉不到这个台词他反应不出，想不出角色内心是怎么想的，他必须得跟导演探讨一下。只有他完全弄懂了，人物可以说这个话，是我真心要说的，我才可以说。不是否则那个就不是我说的，是别人写的，别人让我说的。

何冰：探讨探讨，但言词比较激烈，客观看起来极像吵架，但是吵架者本人知道不是吵架，可能就是看这行，说话就这样。

陈鲁豫：作为演员，作为男演员，对自己年龄会有感觉，会有到了某一个阶段，会有危机感吗？何冰我看你书里面你说你四十岁的时候碰到的事对你那种振动是很大的。

何冰：就是，那会儿我是这样的，怎么说呢，大家这么讲就是1996年开始，我1991年毕业，1996年开始有工作。有工作做，我急于改变我的经济状况，说实在的，实在是穷怕了。然后说心里话，我把好多事给忘了，这期间又有好多生活上的事儿要结婚，要买房，要生子。然后再加上我在话剧舞台上后来有点小得意，受到了一些好评。后来我就把好些事给忘了，说心里话是忘了。

陈鲁豫：那是什么样的事？

何冰：比如说我在那段时间从来没看过书，我光顾着出去赚钱去了，就干这一件事，急于改变这个经济状况。然后说心里话，这跟徐昂导演还是挺有关系的，当我遇到他的时候，真是，他怎么说呢，这叫警钟吧。这真的是一个善缘。就是我跟他一聊，我是抱着一什么心态呢，小伙子来，哥哥给你讲讲。然后你会吗？这事儿，好，我就开始给他讲。讲完之后，好，我来给你讲讲，他也给我讲了讲。我脸上没什么，我心里坏了。

陈鲁豫：而且这个人比你小十岁。

何冰反省1年拍100多集电视剧经历：四十大惑

何冰：问题就在这儿，人家谈的比我好，人家谈的见识比我高，看的要更准确。干了我说，赶紧，我又重新开始想起来了。濮哥说我有阅读量，我真的是从前有一段时间没怎么去看书的，光看存折了。然后后来又开始想起来了，又开始想起来了，赶紧阅读，要不然就可能被人家落下了。

陈鲁豫：你说2008年震动是来自于这儿？

何冰：那个是这样，那倒不是，那个震动比这个早。就是当时疲惫了，不停地在拍，每年一百多集在拍。不停地就是在拍电视剧，不停在拍。

陈鲁豫：一百多集是个什么概念？差不多三部戏的量。

何冰：你看多少集，那时候还没这么多呢，那会二十集都是，三四十集的戏是现在。

陈鲁豫：四五部戏。

何冰：对啊。

陈鲁豫：一部戏差不多要拍两三个月，等于一年你就一个接一个。

何冰：对啊，反正就不停地在拍，一部一部在拍，然后还假装挺充实。

陈鲁豫：那你怎么有时间去结婚呢？

何冰：这个事还是忙里偷闲有的，就是这样。都对四十岁的时候，都是四十岁之前那会，我突然一种疲惫就向我涌过来了，哎哟，我说这是干什么呢，这是。那会突然反正就到那个年龄了，我就开始想了好多事，比如说想到好多大事。人从哪里来，将到哪里去，我是谁。连人生这么大的问题都开始问自己了，就那会开始重新开始阅读，就那会突然停了一下。

陈鲁豫：所谓四十不惑？

何冰：四十大惑，我觉得。

稍后播出

解说：演员何冰、韩童生做客鲁豫现场，嬉笑怒骂，讲述舞台人生。

韩童生：我想完了，这一辈子我的梦想算完蛋了。

解说：何冰初登舞台，是什么让他如此惊慌？

何冰：那真是吓坏了，那回。

韩童生：你把电影的幕放下来了。

解说：鲁豫有约，说出你的故事，听何冰、韩童生讲述我的舞台我的梦，精采稍后播出。

陈鲁豫：您经历过这种四十不惑或大惑的时候吗？

韩童生：我觉得惑越来越多了，很多都不明白。现在我不惑的只有这么两点，第一就是这个地球少了谁都转，没有谁都可以。第二个就是人无白日好，花无千日红。所以到一条都是什么都可能发生。你就锤炼得自己反正倒不那么慌乱了，不那么慌乱了，唯一自己感觉现在不那么慌乱了。

陈鲁豫：这是个很高的境界。

韩童生：谢谢你，是吗？

陈鲁豫：真的，不慌乱是个很高的境界。

韩童生：那我就太不谦虚了。

陈鲁豫：你现在慌乱吗？还是你也不慌乱？

何冰：我不慌乱了，我不慌乱了，我不慌乱了。

陈鲁豫：跟家庭有没有关系？跟小孩长大有没有关系？

何冰：当然当然当然，有关系，当然当然。教育孩子的同时就是教育自己，我觉得。

陈鲁豫：一个从小学习不好的人，长大当了爸爸他怎么教育孩子说你要好好学习？

何冰：现在跟他说的时候，都是我说这事我也不愿意干，但是我后悔了。

陈鲁豫：你为什么要。

何冰：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就是教育孩子的同时，我就觉得这对我是一个教育。我记得我儿子在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我回家，我这刚一开门，老远哒哒哒，四五岁刚会走路，小鸭子似的，叭叭叭就过来了。你知道吗，爸爸，站在离我一米的地方，手背后，你知道吗，我说这么了，儿子。这嘴就开始撇了，眼泪已经开始转了，我说怎么了，儿子说说说。手手破呢。

陈鲁豫：手破了。

何冰：手手破呢，你知道不，啊，我说手手破呢，我再一抬头，我一看家里人的反应好像不是大事，他手要真破了，别人还不得紧张阿武。别人那该干什么干什么呢，我说手手破，我说拿我看看吧。不让我看，我说你得让我看啊，我从他眼光里我检查出来，我现在要夸大这件事情，因为他已经做好了足够演激情戏的这个准备了，我要夸大。我说怎么回事啊，儿子，手手快给爹地看看啊。终于把手指头拿出来了，我拿出这小手指头那么一点，我仔细找了半天，我也没找着伤口在哪儿。终于，我说在哪儿呢。一指，有一个小红点，我找了半天呢，我说这叫破了。你知道嘛，啊，这眼泪唰就下来了。然后我就开始哄吧，我说谁弄的，桌桌。我说走，打桌桌，什么这个那的，总算是给糊弄过去了。等我抱着他的时候，我就开始想，我说在我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不过是他第一次受到伤害的时候，他过分夸张了自己这个伤害，他承受不了。他可能见到了一个血滴儿，他觉得天塌下来了。我在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上帝对我不公，凭什么让我跑四年龙套。你知道吧，我现在想起来。

陈鲁豫：还有跑六年的呢。

何冰：对，其实我想想可能我跟他是一样的，就是破了一个小口，你知道吗。只不过承受力不够大，没见过啥，现在我回忆我的时候，我觉着我已经够幸运的了，还要怎样啊。您连四年龙套都不想跑啊，是吧。你比如说这就是我，我看到他成长的时候，我也想到我自己。

陈鲁豫：但人都是这样，你只有经历过之后，你才能想当年不过如此。

何冰：是，是。

韩童生：而且还要特别感谢当年那些时光，你跑群众的那一段时间，你不得意的那段时间，其实你得到的更多。你现在回过头来，那心里得到的更多。今天可能生活比那时候是好了，可能挣钱也比那时候多了，但有些东西你不会再经历了，不会再有了。

陈鲁豫：让您自我评价，您是一个好父亲吗？是个好老公吗？

韩童生：这个我觉得还，真是，我承认我自己是。

何冰：我就愧领了。

韩童生：我这个人在孩子问题上，其实我也挺对不住她的，小的时候基本上是从生下来就我们那位管，我就是拍戏和挣钱的人出去。然后一直到她留学，这四年我一次都没去过，我也让我爱人不去。

陈鲁豫：故意的吗？

韩童生：故意的。

陈鲁豫：女孩啊。

韩童生：女孩，一次都不去，我咬牙。那会有社交软件了，也有，我说你可以通过这个看她，我说我相信她回来一定会有惊喜，会给我们惊喜。结果回来一看，确实有惊喜。她非常独立，也非常什么了。但是这是今天我想起来，我说我挺对不住孩子的。但是也不悔，因为我们是要走她前面的，将来她能够更好的生活，她幸福这是最好的了嘛。我们教给她这个技能，我们培养她这个技能，这就是我对她最好的爱，最大的贡献。

陈鲁豫：她还没有出嫁吧？

韩童生：没有，也盼着她有这一天，就是也不希望有这一天。但人总是要成长，总要长大，总要走她必须走的路，一定是这样。

陈鲁豫：反正作为演员，你们还会有很长很长路要走。

韩童生：是，是。

何冰：但愿吧。

韩童生：但愿，但愿，只要身体还行，我觉得就还会演很多自己喜欢的角色，也会呈现给观众，我愿意把我们这些角色呈现给观众。

陈鲁豫：很多角色演完可能演完就完了，但有些角色是会让人觉得很骄傲的。

韩童生：是。

陈鲁豫：《十二公民》是这样一个角色，这样一部戏吗？

韩童生：是的，我相信这个戏将来放映的时候，今天我们也不能做过多的剧透，这个戏是大家非常值得看的一个戏，你们会得到很多故事以外的东西。

陈鲁豫：十二个男人的一部戏，很精采，希望大家能够去支持一下这部戏。今天也非常谢谢何冰，谢谢韩老师，希望你们能够演出更多更好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