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西平：中国综合国力的增强带来文化自信的提升

美国学者贡德·弗兰克在《白银资本》中研究，当时的欧洲在占领了墨西哥以后，发现了白银。他们开采的白银，最后基本上百分之九十全部流向中国。18世纪的时候，我们和欧洲完全是顺差贸易，他们只买中国的丝绸、茶叶这些东西，但是中国什么也不买它的，基本上是一个顺差的贸易。所以导致整个欧洲的白银，基本上流到了中国。因此贡德·弗兰克在《白银资本》中认为，在18世纪的时候，中国是世界经济的主车轮，欧洲是一个次车轮。欧洲人只是花了一个很多钱，才买上了中国列车上的一个三等位，这是世界经济史最近最新的发现。

因此，在17到18世纪的时候，中国的国力是非常的强大的时候，甚至到咸丰年间，现在最早的经济学家记载，中国的经济数比今天的美国还要高，还要大。所以中国是一个当时很自足的，很富饶的国家。启蒙运动又是欧洲人向东方学习，向中国学习的结果。所以欧洲文明的近代的进步，是因为它不断地有开阔的心胸，不断地向其他多民族文化学习，才换来的结果。因此，从这段历史我们也可以看到，文明只有在交流中，才能获得发展的道理。这是我们讲的第一个人物，就是伏尔泰。

解说：法国大思想家伏尔泰认为，中国历史是最可靠的历史，中国传统的文化与思想值得广泛推崇。中国的科举选拔制度，甚至推动了欧洲议会制度改革。因此，18世纪的欧洲大陆，是以中国为榜样的。

张西平：在18世纪欧洲中国热时，除了伏尔泰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魁奈。如果你要读过马克思的《资本论》的话，您就会记得的，因为马克思对魁奈的《经济表》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他是一个经济学家，是法国重农学派的创始人。

重农学派的基本的观点是什么呢？自然法则是一切人类活动必须遵守的规律，它支配着人们的经济活动。在重农学派看来，农业的重要性还表现在它是一切社会的根源。只有农业产品，才是真正的纯产品。贸易商业都是倒来倒去的东西，运输并不创造财富。因此只有农业，才是最根本的一个财富。

据说法国太子曾问过魁奈，如果你是国王你会干什么呢？魁奈说我什么也不干。那皇太子又问，那么谁来统治呢？魁奈说，法规，就是自然的法规来统治。所以这段引起了他可以看出这个重农学派的一个重要的一个经济原则，就是自由放任、贸易自由。他的这套理论，在思想方面成为法国大革命的先驱与开导者，是重要的一个因素。

你看魁奈怎么说呢，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没有人能够否认中国这个世界最美丽的国家，已是已知的人口最稠密，而又最繁荣的王国。像中国这样一个帝国，其大小与欧洲几乎相当，宛如整个欧洲联合起来，置于一个君主的统治之下。人口与资源的矛盾，使中国人十分的勤劳和勤俭。魁奈说，中国人始终终日耕作在田间，他们生活非常简单，于是世界上便产生了一个很勤劳的国家，一个很简朴很勤奋的民族。这是魁奈对中国的一个很高的一个评价。

另外，魁奈还评价什么呢？他说中国的有着很好的考试制度，从秀才、举人到进士，每一个阶段的考试形式和结果，和效用都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他非常欣赏这种制度，希望欧洲也有类似的制度。欧洲当时是世袭制度啊，而中国是科举制度。我们知道海瑞是个放牛出身的，中国很多穷人都是通过考举上来的。所以说，李世民说半部《论语》治天下，所有英才都落于我手中。就中国的很多优秀的人才通过科举，进入它的官僚政治体制之中，从而为这个制度提供了新鲜的血液和不断的人才的力量。

所以说，魁奈对中国的考试制度给予很高的评价，对中国的管理他认为非常符合自然规律。中国良好的教育，使中国成为一个模范的国家，它非常符合自然法则。西方各国在这些完全处在自然法则规则之外，中国的悠久、庞大和繁荣，来自于遵守自然法则。伏尔泰一直崇尚自然法则，它以中国为榜样，希望法国能像中国一样，所以说他劝当时的法王，要扶犁耕地。大家知道每年开春的时候，中国都会皇帝都会在天坛这个地方象征性地扶一下犁，我们农民就开始耕种了。于是在魁奈的影响下，路易十五模仿中国的皇帝，开始了一个祭田大礼。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个重农学派中啊，它是引用了中国的思想，一个是儒家的自然主义思想，就是儒家文化。像魁奈和伏尔泰在18世纪，都是在欧洲在形成近代思想、近代经济制度的时刻，中国并不是作为一个批判的对象，而是作为一个文化和知识来源的对象，抚育、催生了或者影响了欧洲近代近代的发展。所以我觉得这是18世纪的欧洲。

解说：法国重农主义代表人物魁奈，对于中国文化十分赞赏。其思想中有哪些中国元素？作为20世纪最著名的历史学家，汤因比为何认为东方将是21世纪的主导？中国传统文化又是如何影响了李约瑟的思想？《世纪大讲堂》《受中国文化影响的西方思想家》正在播出。

张西平：另外我们可以讲一下，近代以来20世纪最有名的刚才主持人问我，汤因比。汤因比是英国的历史学家，他写了一系列的书，他也来过中国，是吧？他这个历史研究十卷本，至今仍然是欧洲最伟大的历史学著作。这个著作最主要的特点是它不再是按照一个欧洲中心主义的观点来写历史，而是研究整个文明发生、发展、衰落的原因。他自己提出一套原因，他认为一个文明所以能诞生，最主要两个原因，是不是遇到挑战。它遇到挑战以后，它具有回应挑战的条件。怎么不断地应付挑战，它的文明就不断地发展。

他在一开始的时候，全十卷本的时候，对中国还是给予很高的评价。他是不同意欧洲中心论的，对这个欧洲文明是整个人类文明的源头啊，对西方人高于其他民族这种种族主义的观点都给予了批评，可以说。但他后来的时候，和日本有一个很重要的思想家谈话。谈话以后呢，他的思想也发生了一个很大的变化。这就是池田大作，日本的很重要的一个政治家、思想家。然后俩人把谈话整理出来，写了一本书叫《展望21世纪》。

这里对中国完全改变了他早年的看法，早年对中国评价也不错，但是他认为西方是主导的。但到《展望21世纪》的时候，他认为未来的世界是东亚的世界，未来的文明，要靠东方的文明来成就。因为他觉得在这个原子武器的时代，仅靠武力，已经无法统一这个世界了。而这个统一这个世界主要靠思想和文化，靠一种兼容的思想。而这种兼容的思想在哪里有？在中华民族那里有。

他认为世界将来位于统一的这个中轴就是东亚，有八个方面的优点，中华民族。它是第一，在过去漫长的历史中，中国始终在很长的时段中领先于世界，甚至近百年时间，在一个历史的长河中，百年弹指一挥间，历史很悠久。

而且呢，第二，中国在长大的历史中，唯一留存的人类文明的这个历史中，它积累了一个世界的精神。它有一个天下的观念，而不是单一的为一个民族，而且中国又是多民族国家。

第三，在儒教的世界观中有人道主义。另外，他认为佛教和儒教，都有合理的这种合理主义，都有爱的思想。而且还有第五条，东亚人、中国人，始终对自然怀着一种神秘感，并不认为人要完全地支配自然。而西方科学认为，人类一定能把自然玩得顶转，都能来解决，科学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一个问题出现科学立即解决。而中国人和东亚人始终对自然保持着一种神秘感，而这种神秘感就是敬畏。

还有一个就是佛教和中国的哲学，主要不是以支配自然为其目的，而是要天人合一。第七，中国的军事技术从来没有向外部扩张过，没有扩张。第八个，有日本人、越南人所表现的向西方挑战的勇气还要保持下去，东亚包括日本和越南。

因此，他认为这八条说明人类在未来的世界中东亚是未来人类的希望，这八个理由。还有一个人，科学家李约瑟，这个人他1931年的时候，就出版了三卷本的《化学胚胎学》，剑桥的，成为今天化学胚胎学的奠基人，成为英国的院士。后来在抗战期间来到中国，他是个科学家，对中国的科学技术十分地关注和热爱。

从此完全转向，不再做化学胚胎学，转向了中国科学技术史的研究，出版了现在有十几卷，《中国科学技术史》。中国人还没写出来，而是由汉学家李约瑟写出来。从此纠正了西方人一个重要的观点，中国人没有科学技术，而他认为中国的科学技术恰恰是欧洲近代文明和科学技术的一个奠基者，为它提供了最早的一个条件。

他引用这个培根说的一句话，就是说当时有各种各样的发明创造，但没有任何一个发明创造可以像火药、指南针和印刷术的发明，对世界贡献那么大了。火药的发明传到欧洲，推动了欧洲的军事革命，从此攻不下的贵族的城堡开始被攻下来了。第三阶级就是资产阶级掌握有钱，它可以做武器，推翻了中世纪的封建的城堡。而指南针使欧洲人走出了地中海，发现了整个世界。而印刷术大家知道，在欧洲时候没有纸张，那时候所有的《圣经》都是羊皮做的，一本《圣经》要好多羊皮做一本《圣经》。

虽然古登堡德国人发明了活字印刷，但他晚于毕升。所以有人说，应该毕升是他精神的父亲。古登堡，德国古登堡也是独立发明了印刷术的。但是中国印刷术在通过阿拉伯，中国的三大发明都是通过阿拉伯世界传到欧洲的。是有了印刷术以后，《圣经》才开始可以读，家里才有一本书，有了一本书才有文化。在欧洲中世纪有文化的人，都是出家人。你想有文化吗？出去当神父吧。只有当神父，才能享受这种文化教育。

但是有了印刷术以后，也推动了欧洲的近代的文艺复兴。所以呢，李约瑟认为，欧洲近代科学的发展过程中，中国科学，中国的技术对它奠基了很大的基础。同时中国在其他方面，中国的，他对中国的文官制度，给了很高的评价。像刚才魁奈一样，他认为中国的文官制度，是吸收了一系列的优秀的人才，进入了这个政治制度之中，对中国的科技的发展，提出了提供了很大的这个贡献。当然他认为近代科学，并没在中国发生。

所以说，有一个李约瑟难题，叫李约瑟难题，灿烂悠久的中国文化，为何没开出近代科学之花？就是你古代时候文明如此灿烂，但是近代的科学，还是受欧洲人，伽利略望远镜和牛顿对力学的运转，还是从欧洲人开始的，这就叫李约瑟难题。但是李约瑟的研究可以告诉我们一个最基本的道理，就是中国科学技术在人类历史上长期处于领先地位，同时中国的科学技术和发明，也推动和奠基了欧洲近代科学技术的发展。欧洲近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并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而是说呢，好比说十进位，是阿拉伯人发明的，也是在吸取其他文明的基础上来发明的。因此，李约瑟这个研究呢，也应该引起我们很大的注意。

解说：儒家学说中的人道主义思想，是引领世界发展的精神内涵。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加速了欧洲近代化的进程，中国成为了一个时代的传奇。然而19世纪以后，中国的衰落，也验证了一条发展真理，文明只有在不断学习中才能不断强大。

张西平：我这堂课一共讲了四个人，两个在18世纪，两个在20世纪。这说明从18世纪中国热的时候，中国的文化思想在世界上起到很大作用。其实到19世纪以后，中国的形象就完全变了，当欧洲人强大以后，从亚当·斯密开始到黑格尔开始，中国基本上是一个负面的形象，这个形象一直延续到今天。如果你要经常出国，在西方的这个媒体中，中国是一个混杂的形象。因为中国高速的经济发展，他们有时候中国的各方面和他们不一样。

但是即便在19世纪欧洲形成的负面中国形象中，仍有一批执著的和真诚的科学家和历史学家，从他们的各个不同的专业，给中国以客观正确的评价。汤因比是一个历史学家，而李约瑟是一个科学家，他们都分别阐述了中国的历史、科学和文明在整个人类历史中的作用。百年以西为思的中国人，从西方文化中汲取了新的营养，形成了中国近代的思想和文化。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应该感谢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