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说:湘黔滇旅行团1938年2月20日出发,4月28日到达,除去车船代步,实际步行40天,平均每天30公里,步行旅程长达1300公里,被称为是中国教育史上的长征。这次旅行,任继愈跟随先生们一路考察民风民情,所受的震撼超乎想象。
任继愈:印象最深得呢就是贫困,贫困落后。
主持人:落后。
任继愈:这个对我印象很深刻,教育也很大。当时我就想你看,这么个贫困落后的那些老乡支持这个抗战,因为出力的是他们,第一线当兵的都是他们。
主持人:对,出命的也是他们。
任继愈:出钱的也是他们,我觉得中华民族这个没有亡啊,这个,这个底子太厚了。
主持人:对。
任继愈:中华文化总有一些值得骄傲的地方,值得,值得研究的地方嘛,过去研究得不够,我就从那开始,开始学习搞中国哲学。
解说:任继愈在后来的带有自传性质的《我的追求》一文中这样写到: “我深信探究高深的学问,不能离开哺育我的这块灾难深重的中国土地。从此,我将带着一种沉重的心情来探究中国传统文化和传统哲学。”对于那场长达8年的战争,也有诗人曾经这样说过,可以原谅,但不能忘记。
任继愈:清朝的一个学者,叫作章学诚,他说过一个话,他说:“灭人之国者必先亡其史。”他说想灭这个国家的,必须先消灭他的历史。
主持人:消灭他的记忆。
任继愈:割断他旧的联系吧,你看现在的日本,他修改历史,修改历史,他就是忘记了那段历史,这个日本占了满洲国,就是东北,他不让学我们的历史,学满洲国的历史,另编。再就是我们香港接收的时候,我那个老伴编制中学教材,中学教科书,香港的中学生不知道鸦片战争,中国是个大事,这个就是国家的命运从那以后就变了,他不知道,就是一个商业纠纷,轻描淡写,商业纠纷。反面来看,你这个日本,他修改他教科书,咱们还得跟它交涉,都是这个道理,这个历史太重要了。
主持人:很重要。
任继愈:所以我们觉得我们五千年的文明,这个历史我们讲得不够,有了这个历史它就可以增加爱国心,凝聚力,那就好多了,而且有些故事历史,我是主张历史要加强历史的教育。
主持人:实际上在当时那种环境中间,你看就是因为考虑到就是你日本人现在的军事力量强于我们,你的经济实力强于我们,你现在一是我们处于弱势,你要灭我们,要占我们,但是呢我们西南联大的这些师生们,其实就是作为中国文化的现在的一个传人,然后我们把这种记忆不仅要保留下来,而且我们要把这种记忆的东西,共同的历史的命运的东西,要把它更深地挖掘出来,所以那个时候大家更加发奋地读书。冯友兰先生六部很著名的哲学著作不就是在那种环境之下写的吗。
任继愈:对,钱穆也说过,他说咱们前线抗战是流血牺牲,你这个后方念书也要有那种精神才能够念好,想到这个问题,念书是为了祖国,
尽管当时的文化界满腔赤诚,然而战争带给他们的创伤依旧无法平复。对于这场文化界的长征,有人曾经批评说,那时的中国文化人没有拿出足够的勇气去抗争,是懦弱的表现。这样的评价未免有失公允。弗吉尼亚大学历史系的一位教授在对此研究了十年之后,做出了这样的评价,他说,西南联合大学是最有意思的学校,它在最艰苦的条件下,保存了最完好的教育形式,培养了最优秀的人才。1938年4月28日,最后一支南迁的队伍抵达云南。5月4日,长沙临时大学正式改名为西南联大,不久后,任继愈在那里完成了毕业答辩,此后以哲学为业,终其一生。
主持人:走上中国哲学史的研究这条路上头,您觉得哪几位先生对您的影响最深呢?
任继愈:贺麟是一个,汤用彤是一个,还有一个熊十立先生。
主持人:那当时候汤用彤先生给你们开的主要是《魏晋玄学》。
任继愈:《魏晋玄学》是一种,汤用彤也讲外国哲学,外国哲学我们也听。
主持人:也都听。
任继愈:那时候西南联大以及北大有个要求,研究中国的必须学外国的,研究外国也要学中国的,融通啊、中外交流啊,那时候学风就这么个好。
解说:那个年代的联大学生,因为先生们济济一堂、百家争鸣而受益匪浅。战争,给他们带来了意外的机遇和收获。
任继愈:老师中间呢,也是百家争鸣啊,较劲,你比方这个老师开课吧,闻一多讲这个《楚词》讲《唐诗》,北大有个教授叫罗庸也讲《楚词》也讲《唐诗》,今年闻一多讲《唐诗》,罗庸就不讲《唐诗》了,第二年罗庸开《唐诗》闻一多就不讲《唐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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