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中国文化不注重隐私 人我界限淡薄

2011年10月08日 09:46
来源：凤凰网专稿

字号:T|T

0人参与0条评论打印转发

梁文道：我觉得这里牵涉到一个空间概念，这不叫做不注重别人的隐私，而是有时候不意识到他人的存在，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许子东：其他个人权利的存在。

梁文道：甚至不一定是权利，就是他的考虑范围，有没有想到其他人，我都觉得很怀疑。比如我们搭飞机，你若在内地坐经济舱的话，我几乎百分百从来没见过，如果我在坐经济舱的时候前面有人，前面座位可以往后靠，人家吃着饭或者人家做着事，你往后靠。

许子东：吃饭的时候不应该往后。

梁文道：我从来没见过有任何一个坐在我前面的乘客在往后靠前，回头看一看，或问你介我介意，当然我们在香港或者台湾别的地方很常见，在大陆从来没有。这并不是说的人很坏，很糟，而是他真没考虑到。他为什么没有考虑到，他平常的思维空间里面，并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许子东：就是没有把他人的个人权利，当做跟他自己的权利一样来尊重，就好像开车的时候，我要变线就变线，我要怎么拐就怎么拐。但是在这个私隐的问题上，我们想像一个拿了很低的钱，在帮一个大公司打工的一个女的，今天有人叫她来窃听某人有没有找小三，当她听到的时候，她不仅在赚外快，她还得到了一个巨大的道德满足，我在做好事情，开什么玩笑。谁是谁的老婆，被人欺负，她老公在外面或者倒过来，他老婆在外面乱搞，他还不知道，还傻，我们一定要把它听到，大家有道德义愤，就像我们看很多的网络事件一样，她赚钱是小事，我为了公民的道德才是大事，她心理觉得侵犯隐私，开玩笑。

窦文涛：她工作和娱乐了。

梁文道：而且完成人生意义了。

窦文涛：因为咱们节目的时间太短，不展开论述过程，我讲我的结论，很多人不明白，但是我觉得我明白，这是什么呢，个人隐私是第一权，而且我认为中国社会要走向现代化，要不把这个问题给搞清楚，给解决，给决定给保护了，跟中国人缺乏创意产业，跟国家民族未来的发展都非常有关系。

梁文道：中国文化不注重隐私 人我界限淡薄

梁文道：这个东西我同意，我能够感同身受，因为我也是常常被侵犯隐私，而且你刚刚说，我们很危险，我从来不觉得，我总是觉得我是24小时在被人监听。

许子东：所以你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窦文涛：他不是和尚吗，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梁文道：我有很多，但是我总觉得我的一切是曝光的，但是说回来，为什么我又同时觉得悲观呢，是因为隐私这个东西，它是个有点文化相关的概念，真的是不同文化有不同的想法。在中国传统的文化里面，我们没有一个很明确的人我的界限，像我刚才为什么会讲到考不考虑他人，其实不是说中国人不善良，不懂得同情其他人，而是我们人跟人的距离，界线这个东西不是那么敏感。

许子东：我们人跟人的关系，就是我们道德的基础，我们特别强调人跟人的关系。

梁文道：我举一个例子，你注意一下90年代中国农村，开始有一些人先富起来，80年代先富起来的时候盖楼房，你看过他们那种楼房的设计没有，很有意思的。比如楼上三间房间，一家人有钱了，住二楼了，三个房间，三个房间是全贯通的，你懂我的意思吧。一条走廊全贯通，我如果住在最底那个房间的话，我要先开门经过我爸爸妈妈房间，经过我姐姐房间，才到了我的房间。一般我们现在房间设计是全密闭隔开的，他们没有，为什么没有，是因为当时根本没想过这是一个问题，这是多么的中国。

窦文涛：我是个土人，但是我后来慢慢的，好像学到一些类似于西方教养的东西，因为我交往了一些朋友，良师益友，他们往往都是从美国回来的。说实在话，对这一套教养，我至今也不是特别能明白，可是我至少承认，而且我也已经让我自己尽量跟着那个来。为什么？我给你举个例子，我就发现像过去我们很习惯给人讲讲，最近我家里出了什么事，我个人有些什么痛苦，我觉得哥们才这样，可是后来我跟他们交往之后，我慢慢发现好像美国范儿的人，他会觉得不适。当然后来道理我明白了，他们有一个道理我明白，但是我也很难明白，他就认为，你凭什么要跟我倾诉你的事情。

许子东：你让我知道，某种意义上我也要承担这个，一起共同承担。

窦文涛：我为什么要当你的垃圾筒，我为什么要承担你的不幸，西方把这个交给心理医生，那是收钱的，你倾诉你自己，我们在一块儿，而且他觉得你如果讲给你家里的事情，你给了我一种压力这很不公平，这个压力就是，我是不是也要把我的事情跟你讲呢，这套我理解了，而且我认为这可能是一种教养，但是你马上就意识到，这是另一种社会环境下的人际关系。

许子东：对隐私最大的打击，最容易打击隐私的东西就是道德，为什么隐私在中国那么脆弱，什么叫道德呢，如果你做的是一件好的事情，比如你在学雷锋，你在帮人家做好事，你为什么怕人知道呢，对不对，肯定可以让大家知道。你什么东西不想让大家知道，那可能就是坏的事情，而你坏的事情更应该让大家知道，因为你在偷情，你不是跟你太太在一起，是在跟别人在一起，这样的事情我们全社会都应该来揭露你这个事情。如果我们判断任何事情第一权利，第一是善恶是好坏的话，那就不存在隐私，因为好的全部都可以公开，坏的更应该要把你揭露。

梁文道：但也不一定是这样。

窦文涛：那是以前。

梁文道：比如像我刚才坐经济舱的例子，我并不是说经济舱的人都比较不注重隐私，而是因为公务舱距离比较远，影响不到人。比如有的时候你坐飞机，你隔壁的人贴的很近，你会发现你在看一个什么东西，甚至看手机短信，他都凑过头来看，他并不是处于道德理由，他也不是真的好奇，他是觉得我看看有什么了不起。

许子东：他没觉得他不道德。

梁文道：他没觉得他不道德。

许子东：我的话还没讲完，我们只是把道德停留在好坏这个层面，道德修养，但是在公共社会道德上，尊重人的权利是一种道德，我坚持我自己的权利，这一点我最近看了余英时纪念辛亥革命百年的文章非常精采，他说我们强调儒家的很多概念，在私领域范围里都是非常对的。

比方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你可以一日三省吾身等等，但是你只要一推到社会原则去，儒家的很多经典都是有问题的，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劳心治自认劳力治自于人，总之儒家的所有这些东西，你用在我个人道德修炼上边很好，但是一到公共领域变成社会制度来讲的话，就有很多问题。

我为什么刚才讲，隐私是一个公共话题，如果隐私在一个个人道德修炼上，不那么大重要，我们更多的强调善恶，我们强调怎么做人，我们反省自己，但是一到社会里面，尊重别人的隐私应该是一个公共道德，这一点我觉得听上去有点绕口，隐私是一种公共道德。

窦文涛：当然了，这个说得太好了，也是我们最感兴趣的东西。比如我们家里请护工，农村来的妇女，你就发现她最打听这个，你明白吗，她爱打听，你们家有几个儿子，儿子都是做什么工作的，一个月挣多少钱啊，她知道这些信息。

许子东：道德关心和窥探隐私是两种说法

许子东：这有是印尼工人跟菲佣，跟国内护工的最大区别，她们从来都不关心这个事情，我觉得是文化上的原因，当你站在道德的立场上，你就觉得你有责任来关心，她不用隐私的问题，我在关心你。

窦文涛：没错。

许子东：当你在社会权利的层面上，你就不能关心人家，你就在窥人隐私了，同一件事情有两种不同的说法。

梁文道：印尼、菲律宾人，她们来到香港不会问你窦先生，您一个月挣多少钱，我觉得这并不是因为她们的文化比我们更注重隐私，而是她真的到了异文化的时候，很多东西她都不清楚，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讲今天中国有趣的，其实中国内部有这么一个异文化，中国有一部分人，像你或者你们那帮不要脸的亲美的朋友们，这帮是注重隐私的，但是还有很大部分，像你们家雇的保姆可能是没有这个概念的。

许子东：她们只关心善恶。

梁文道：奇怪我问你一个月挣多少钱，这碍着谁了，这有什么不对的。

许子东：她明明认识你的女朋友，今天又有一个陌生女的给你打电话，她在旁边看着不顺眼了。

窦文涛：没错，确实是。

许子东：对不对。

窦文涛：但是我就觉得这个事儿中国还是很严重，而且你知道吗，现代化意味着什么，美国准备好了，欧洲准备好了，中国没准备好，人没准备好，但是技术来了。

许子东：我们走自己的道路，我们有自己的模式，我们要建设一个没有隐私的现代化。

窦文涛：本身WP7本身技术现在存在用户定位隐私问题，现在这个技术大解放了。

梁文道：iphone、Google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