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文涛：城里人为什么“意淫”游牧生活

2008年12月30日 17:52
来源：凤凰网专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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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承志：对，这是带着内蒙古的马靴第一次，1976年到伊犁去，在新疆伊犁的昭苏县。

窦文涛：背后是雪山吗？

张承志：这是天山，当时两毛五一卷的胶卷。

窦文涛：很亲切。

张承志：这也是在伊犁，当时选那个墓。

窦文涛：哎呀，看这风景就令人神往。我还想通过这个张承志的眼睛，再看看那个地区，咱们接着再看看这照片挺有意思的。这是哪儿啊？

张承志：这是1980年我研究生的毕业实习。

窦文涛：在哪儿？

张承志：在戈壁滩里坐着这个毛驴车，把吐鲁番所有的山都走了一遍。

窦文涛：好家伙，咱们再接着往下看。

张承志：这个也是在新疆南疆，也是研究一些关于中亚新疆的学问。然后呢，和他们聊天的时候，发现这里边他们知道很多很多线索，是科学院和资料中没有的，这是两个老人正在仔细给我讲这个，就是这种学术的东西吧。

窦文涛：这智慧传承在每一种文化中，来，咱们往下看这个。

张承志：这个呢，这张照片的真正的一个主人，就是这个家庭的主人已经去世了，所以这张照片有一张上一张，是当时没有照相，是在新疆的南疆喀什附近的一个老人。这个老人曾经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当时他们家里正在吃这个南瓜和玉米，他们的晚饭正在吃这个，然后非要给我们宰羊，我就当然非常不愿意让人家宰羊，就是吃的这个饭。

隔了三年大概是，我记不清几年了，我们又来看这个老人的时候，这个老人去世了，这是他的妻子就从后台走出来，然后把这个饭端出来，这是那天吃的就是和那天一样的饭。

任世民：一样的。

张承志：还是这个南瓜。

窦文涛：哎，你为什么就是他们，我们到新疆也是，就是客人一来就给你宰羊啊，但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宰羊呢？

张承志：因为他羊也并不是很多，宰一个少一个，这本身也是很贵的，我不愿意让人家招待这么多。包括你刚才说的西海固，在80年代的时候，农民家请客吃不起羊，一般就来的话就给你宰个鸡，我就把鸡在厨房全抢过来分给小孩儿吃了。

窦文涛：哎呦，真是。

任世民：真是。

窦文涛：所以你就喜欢跟这个特别穷的人交朋友，你像在西海固，那个地方得穷成什么样啊，我看你的描写。

张承志：在80年代中期之前确实是赤贫，就是招待客人比如说做面条吧，它几个小碟的菜，这个小碟的菜一共是四碟，一碟是醋，一碟是盐。

任世民：盐，对，辣子。

张承志：然后呢，有一点点辣子，再有一个比如说弄了一个一点点什么野菜，或者什么菜炒一点渣子，让你能拌面就行了，面条里浇上一勺菜籽油，这就是，或者是红麻油，就是饭了，而且这已经是好饭，他们吃的还不是这个。

任世民：当时是非常好的，那个时候我记得我爱人那个时候也在西海固那块儿。

窦文涛：西海固。

张承志：西海固，他们搞那个医疗，部队的嘛，去到那儿去搞医疗，就是去看他们，一进门一看黑糊糊的炕上一堆小脑袋，就一床被子。

窦文涛：只有一床被子。

任世民：只有一床被子。

张承志：只有一床被子是一个特征。

任世民：对。

张承志：就是客人来的话，大家都冬天的话赶快上炕。

任世民：对。

张承志：因为外边太冷了，没有钱买煤。

任世民：没有沙子。

张承志：可是那个炕是用树叶，扫下来的树叶烧的炕。

任世民：对。

张承志：炕还是热的，一床被子大家盖着脚。

任世民：对。

张承志：盖着腰以下，脚都塞到里边儿聊天。

任世民：对。

窦文涛：哎呦。

张承志：当然现在变化很大了，现在已经变得非常非常厉害了。

任世民：对。

窦文涛：但是这个变化你喜欢吗？

张承志：西海固的变化和内蒙古的变化性质不一样，西海固的变化这个它怎么说呢？它还是中国式的农村社会的变化，虽然它是一个伊斯兰教气氛浓厚的地区。内蒙古的变化它因为包括文明、自然、语言，一切都在发生变成，都在遭受着重大的冲击吧，西海固我觉得更多的还是一个脱贫的问题。

任世民：对。

窦文涛：脱贫？

张承志：对。

窦文：但是他们你像现在就是出去打工，而且我觉得拼搏这个词儿得用在他们身上。

张承志：对。

窦文涛：贫穷就拼命啊简直是，哎，可是在这个过程当中，你跟他们，你不是还去常去看他们，几十年啊。

张承志：对。

窦文涛：你觉得他们内在的感情有什么变化吗？

张承志：焦虑和这个期盼，或者说是惶惑，就是这样的心情我想现在是全球的，不管是西海固还是我们北京，还是什么墨西哥，还是柏林、日本，大家都一样的。但是对他们来说，出路只有一条，因为他要想生活好一点，必须得有现金。

你光靠种着山里几个土豆那是没有用的，冒着极大的危险从山上拉下来，一车土豆就是五、六百块钱，在这个物价越来越高的时候，必须靠孩子，男孩子出去打工。如果这男孩子实在没有的话，女孩子也得出，必须得靠打工，今天的工人阶级是昨天80年代的农民，农民大部分。

任世民：对。

窦文涛：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啊，我就像你刚才说的，我就觉得他们开始跟市场打交道了，开始跟这个利益打交道了，开始跟这个挣钱打交道了。

任世民：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