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戴河三宝之一的文香嫂:捡回逾百名跳海者
有的时候文香嫂会搬上一条小板凳或者顺腿坐在床沿上,认真的听他们讲讲话,等他们累了,再端上一碗亲手做的打卤面,炒饭或者南瓜粥,放在这些沉默着或哭泣着或歇斯底里的人面前,常有人感到奇怪,问文香嫂,究竟有什么特异功能,究竟有什么绝招,怎么就能降住这些人?这时文香嫂自己也会呆呆地想上半天,因为她也从来没真的想明白过,她只是知道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就是她文香嫂不能撒手,也没法撒手,从一个个绝望的人的眼神里,她觉得自己就是这些人那最后一根稻草。
解说:2005年8月的一天,因为要不到工钱,一个来自河北青龙县,20岁的农民工,在北戴河跳海自尽,当地人把他救起来送进了文香旅馆。
郭文香:他没钱了,完了坐公交车让他买票他没钱,说没钱,你坐车你咋还没钱呢?你没钱就下车,就这样,人他都烈性,下车你要不你就在那儿等着,谁给你点,一块钱两块钱的,呜地就跑去跳海去了,跳海去了,送来时浑身都是水啊,完了就在旅馆,就有点神志不好了,我就攥着他手,我说这么凉啊,完了,他呱就把我抱住了,妈妈妈妈你抱抱我,他知道他还有妈妈,我说行,妈妈抱抱你,抱抱,待一会躺到我怀里头,我就抱着他。他迷迷胡胡地就睡着了。
解说:用眼泪、拥抱、用一间温暖的小屋,用一个农村妇女,直白实在的理儿,文香嫂迎来送往了一个又一个跳海者,她名声越来越大,一些想要轻生的人也慕名而来。
郭文香:那会有个小孩,一进来就说,郭姨我认识你,我说认识我,他说在电视上看过我,他说郭姨啊,我想跳海,呀我说,你想跳海呀,忒好,我说你小伙子你跳海多勇敢呀,是吧,你跳去,我说你跳去,我说那大海也没有盖,谁愿意跳谁跳,我说你想你这小伙子你跳海,我在后边追你呀,没门,完了我说你跳去,我就不答理他,你要不跟他说了他还跟你说话,他说郭姨,我是花钱上的中专,毕业以后呢就找不着工作,完了爹妈呢还总说我没能耐,花这多钱供你上学,干啥也没力气,特别瘦小,他说我出来以后带点钱,打工没人要,干啥啥也干不动,最后我就选择死吧。
我也没钱了,他说我就找你来了,我说你找我来了,你别威胁我呀,你还你想死,我说谁死还告诉谁呀,死去唢。
解说:虽然责备,但文香嫂还是收留了这个年轻人。
郭文香:完了吃饭,他也跟我们在一个桌吃,吃完了,那小二郎腿这么一搭,服务员牙签,服务员牙签呢,服务员过来,你干啥,牙签,跟谁要牙签呢,我告诉你,我是服务员,我出卖劳动力了我挣钱,你上这是白吃白喝的还牙签呢,你没手了是没腿了,你不自个儿拿去,完了我就噗嗤乐了,我说孩子你是找挨说,你忒没志气,你是个男人呢,虽你个锉但你是男的,说实在的,你就上外边捡破烂去你也能卖了钱维持你的生活,你能养家糊口。
解说:文香嫂拿了些钱让年轻人回家,几天后,她接到了这个年轻人从家乡打来的电话。
郭文香:他说姨啊,我想明白了,我好好干,我找个工作,哪怕打工呢,我能挣钱就行,姨啊,你等会儿俺娘跟你说话,他娘跟我说话,他娘说啥的,她哭,后来我说的孩子是你生的,你都想让他当大官那行吗?那得有多少个官呀,你河南就一个省长,能摊到你儿子身上吗?你养啥就是啥了,他没能耐你就认了,你不能歧视他,歧视他,他真的死了,你连这个掏厕所的儿子都没了。
不想跳海被救者感恩他们应忘记过去
解说:自从和跳海者打上了交道,文香嫂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夕阳西下,她就会跨出文香旅馆的门槛,去北戴河海边溜达一圈,遇到那些看起来异样的游客,文香嫂就会主动迎上去,假意推销土特产,笑着和他们搭讪,闲聊,捡来了一个又一个跳海者,也捡来了一个又一个牵挂。
陈晓楠:20多年来,100多个跳海轻生者,先后来到文香旅馆,在这个小小的驿站舔舐伤口,短暂停留,而当这些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们,再次上路时候,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往往还没反应过来,应该和眼前这个叫文香的农村妇女说一声谢谢,有人甚至一言不发地就消失了,不过回过神来,他们当中的有一些人也会给文香嫂寄来些信,明信片或者包裹什么的,但文香嫂说从未没有搭理过他们,没有回过任何一封信,也拒绝向前来的媒体提供任何这些人的联系方式,她总是说,她们应该有正常的生活,自杀的事,本来就应该尽快彻底地忘掉。
20多年过去,文香嫂和她的小旅馆一起慢慢变老,她的称呼也从人们口中的姐姐变成了妈妈,变成了现在的奶奶,今年已经68岁的文香嫂,依然不太富裕,像20多年前一样为了生计奔波,唯一不一样的,是她头上越来越多的白发,和她心里揣着的越来越多挥不去的牵挂。
解说:文香嫂至今仍念念不忘一个15岁离家出走的少年,这个少年独自来到北戴河,在网吧打游戏,把所有的钱打光后跳进了大海。
郭文香:跳海给救上来了,没啥大事,送我旅店里,我说你看这打扮,那头发呢还弄一圈黄的,跟那发廊弄黄的,就鸡冠似的,弄个那个头,就一个爸,妈两岁出走了,给他扔下了,扔下,就没爹没妈的孩子,没人管,打来打去,钱打没了,但我总说他是好孩子,他倒不偷谁呀,我说你这孩子多好啊,你知道你没钱了,饿得慌,你跳海,你死了,结束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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