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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文革武斗中罹难 三兄弟自责终生

2012年04月18日 11:06
来源:凤凰网专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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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继健:哎。

陈晓楠:睡觉的时候。

李继健:哎,我晚上躺下去,有时候看到就想起往事。我经常做梦,梦到我妈妈,我经常做梦梦到妈妈,那些事是自己亲身经历的,永远都忘不了,永远都忘不了。

解说:在采访完李继健的第二天,我们在“红卫兵墓”遇到了陈朝碧老人和她的儿女们,因为丈夫墓碑上的字迹已风化脱落无法辨认,她要给丈夫换一块新的墓碑。

陈晓楠:您好,能问您一下吗,您这是在给谁修墓碑呀。

胡定光:给我父亲。

陈晓楠:您父亲。

胡定光:嗯,我父亲。

陈晓楠:您父亲是葬在这个墓里是吗?

胡定光:对,都在墓里都在这儿,当年打死的时候,他就安葬在这儿来了。

陈晓楠:嗯,他当时是被枪打的吗还是?

胡定光:他被枪打死的,打在脑袋上。

陈朝碧:他那还高,走的时候是中间,前头那几个都没有找到脑袋,他个人是中间,从脑袋那个盖盖都这头了。

陈晓楠:哦,因为他个子高,所以打到他了。

陈朝碧:打到他个人了,全部是砌的一样的。

陈晓楠:这边的那个还没有坏。

陈朝碧:这个还没风化,你看,这边看嘛,这边是写的那个那个字,为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于1968年3月,还是1968年,那个3月24号壮烈牺牲,还有我们老头可能也是那个写的,但是他写的日期都不一样了。

解说:陈朝碧的丈夫胡正明,原是重庆江陵机器厂的一名工人,43岁罹难,在家人的记忆中,他性格开朗幽默,朋友众多,走到哪里笑声就跟到哪里,还是厂篮球队的主力。

陈朝碧:他这个人乐乐呵呵,他比谁都要乐观,只要我们屋里下班了的话,那些娃儿,很多娃儿都来找他,胡伯伯讲故事,他以前会讲故事得很。

胡正明女儿:个子高过大大的,我们爸爸年轻的时候很帅。

胡定光:他下班回来,又约我们打链子,打链子那一条,我们到哪儿他都参加。

解说:胡正明的儿女说,父亲健在的时候,虽然生活并不宽裕,但充满了欢乐,是他们家最幸福的一段日子,然而这幸福却在1967年那个炎热的夏天戛然而止,1966年文革爆发,不久作为工人阶级一员的胡正明,就义无反顾地投身到了革命的洪流当中,并加入了“8·15派”。

胡定光:要是12岁说当童工,好,他居然那个时候本身还苦,又是毛主席把我们解放了,好,始终是为了毛主席,他一定要参加这个革命。

胡正明女儿:我妈妈跑到那边去找了他的,我妈妈就把他的衣服那些,给他拿起回来过后了,拿起回来过后,他又回来拿,拿了后,就直接在西师那边住起了,不回来了,他都要去,那时候思想坚决得很。

解说:1967年7月,武斗全面升级,山城重庆陷入了一片战火之中,和无数家庭一样,胡正明的妻子带着四个孩子逃难到了乡下,而就在武斗最为激烈的8月4日,身穿一身军服,头戴藤帽,腰扎皮带的胡正明,突然赶到乡下看望家人。在看到家人安然无恙后,不顾众多亲人的劝阻,当天他就坚决要赶回重庆。

胡定光:他连续在那儿说,他说根本不怕死,怕死不革命,你说那要是谁都不去,那谁来帮毛主席。

陈朝碧:他说,我要走,我要回去,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捍卫毛主席的号召,我要回去。

胡定光:公共汽车停了过后,都是强行走的。

解说:不知为什么,陈朝碧突然有了一种不详之感,她执意要和丈夫一起走,就这样在这一天的黄昏时分,夫妇俩回到了硝烟弥漫的重庆。

陈朝碧:我就一路那个走,走到山沟那会儿,就打死两个人,拿着白旗的,一个老太太,一个年轻人,头天晚上那个男娃儿就是看大字报,都是他爸写大字报,那个男娃儿他就看,男娃儿就看嘛,那个妈就喊那个娃儿回去,结果啪啪啪啪啪啪,把那个妈打死了,就打死在地下躺着。

解说:回到重庆后,安顿好妻子,胡正明就赶往了“8·15派”的重要据点重庆大学,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陈朝碧没有想到,这竟是夫妇间的永诀,就在当晚的一场战斗中,胡正明头部中弹当场死亡,得知消息后,近于崩溃的陈朝碧,立刻赶到了重庆大学。

陈朝碧:重大多大个洞子嘛,那个洞子,那个人就像这,一个挨一个地躺那,哎呀,弄好多那样躺着,就在那洞子里头摆着,尽是学生,才十几岁就被打死了,我就去看,挨着挨着地看。

一个一个地找,我就把他找到了,他比那些人长些,他脑壳是用白布捆着的,哎呀,我一下跪下去了,我就那儿哭。

解说:几天后在一片肃穆的气氛中,“8·15派”为胡正明等“烈士”举行了庄严隆重的下葬仪式,年仅12岁的胡定光跟着母亲来到了墓地,见到了即将下降的父亲。

胡定光:来了很多人,都是端机枪的,当时弄了以后,把我那个父亲那个棺材打开,打开那个我印象最深了,他一打开过后,我们父亲脸色是好的,人都是好的,全幅军装,盖的那个国旗,国旗给搭起的。我说父亲穿的军装的,国旗还盖起的,当时我就说英雄英雄英雄。

陈晓楠:你说出来了这话,当时还挺兴奋的是吗?

胡定光:嗯,因为从小读书也晓得国旗,一般都说能够在死之前,能够搭上国旗盖起或拴那儿,你是英雄了,是英雄搭国旗,我没流泪,我是没流泪,没流泪,我就看到死的光荣。一盖棺过后,好,起码有我看二三十个人端起枪来,都是向空中鸣枪,都喊向死难烈士报仇,开始鸣枪。

当我在农村当知青的时候,我都还(跟别人)说,我说我们父亲还是个烈士,我还跟他解释,我说我父亲是埋在沙坪坝的,拿国旗还盖起来,新国旗,还盖着国旗的。

解说:覆盖着庄严的国旗,带着“光荣”“伟大”的荣耀,胡正明成了“红卫兵墓”四百多个武斗阵亡“烈士”中的一个,然而这“光荣”和“伟大”却如同昙花一现,随风而逝,只剩下了一片的悲凉。

胡定光:确实不是英雄,这个英雄给国家一个交代,或者对死者,或者对家属一个说法,这些所谓的说法死了死了,到底是算啥子死的,就不得了之了,完全是国家的一个卒子,需要你去就叫你去,现在就觉得不是英雄了。

解说:丈夫死后,为了养活四个孩子,没有工作的陈朝碧,到码头当了一名装卸工,每天工作10几个小时,像男人一样靠出苦力挣钱养家,虽然竭尽全力,但小女儿还是没能活下来。

陈朝碧:她也是做夜班,她说她想多找点钱,就像这么大的太阳,搬很多箱箱,很多箱箱,搬到楼上,后来搬完了了,搁好了,收拾好了后,他们那个组长就说,她叫娃儿来吃冰糕嘛,她说要得嘛,要得要得,我们来吃冰糕。刚刚一支冰糕吃完,哎呀,她说我好晕啊,我头好晕啊,好累啊,那些都是年轻娃儿嘛,她们说昏就太会儿,她一动就倒下去了。

解说:小女儿的死,成了陈朝碧老人心中永远的痛,丈夫死后,陈朝碧没有再婚,至今年过八旬,仍然住在和丈夫生活过的老房子里,经过数小时的忙碌,胡正蒙的墓前换上了新的墓碑,墓碑光洁清晰,上面没有了“烈士”,“壮烈”“牺牲”等字样,只有按中国传统刻写的名讳及生卒年月。

1979年5月的一天,一个年轻人跟着父亲到重庆采风,无疑中走进了沙坪坝公元西南角的这片荒芜的墓园,离开重庆后,他写下了一首名为《红卫兵墓》的诗,这个年轻人名叫顾城。泪,变成了冷漠的灰,荒草掩盖了坟碑,死者带着可笑的自豪,依旧在地下长睡。在狂想的铭文上,淹开一片暗蓝的苔影。

[责任编辑:马超] 标签:文革 红卫兵 冷暖人生 凤凰卫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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