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印度的观音是个留有胡子的男人

核心提示：观音菩萨的确一直被认为是慈悲的化身，但是在世界各地你会发现，他显现出来的状态是截然不同的，你比如说在斯里兰卡、西藏跟东南亚，他就不我们中国这样，是慈悲女生的面目，而是什么呢？是个君王的神格化。

凤凰卫视5月24日《开卷八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每年香港在农历新年大概是正月十几的时候，有一个很重要的活动，这个活动叫“观音借库”，什么叫“观音借库”呢？就是有这么一堆善信，会在香港齐聚一座崇奉观音的寺庙里面，跑去上香，说借库，借库粗俗的讲就是跟观音菩萨借钱。甚至一些赌徒想发横财，都去借钱，觉得赌注上赢了一把，那就证明菩萨借我钱了。

那么同时呢，我在香港，或者以前在台湾也都听说很多朋友，他们就说，不能吃牛肉，为什么呢？因为从小父母发愿把他们许给观音当干儿子，干女儿了，这真奇怪，这观音菩萨又借钱给人，让你去赌钱，然后呢，又认领大家当干儿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么你再想下去，这到底还叫不叫佛教呢？我们说信观音，那当然就是信佛嘛，但是这样子的一个信仰，把观音菩萨当成一个无所不能，干什么事都是慈悲，包括赌徒跟她借钱，她都可以把它理解为是个方便的慈悲法门的话，那么这到底还能不能够叫佛教，还能不能够叫佛学呢？

但是更有意思的是，观音菩萨的，可以说是整个东亚佛教，尤其是在我们中国，是最重要的信仰之一。到了现在，我们仍然可以看到，对于观音的崇拜，对于一整套文化仍然是很活跃在我们日常生活周边，我们怎么来理解观音是怎么回事，我给大家介绍这本书，就叫做《观音——菩萨中国化的演变》。

作者是于君方教授，于君方教授目前任教于美国的哥伦比亚大学，跟我们昨天讲的伯纳德·佛瑞是同事。那么于君方教授这本书也在大陆有出版简体字版，那么大家很容易就能够找到，我手上拿的也是一个繁体字版，那么这本书我非常非常推荐它，为什么？因为它是一本我觉得很难得的一个，很系统，很翔实，很全面，很精研的来研究观音的一本书。观音是中国人最熟悉的神祗之一），但是很奇怪，关于她的系统的研究，达到这种程度的研究，一直都没有，或者至少说很少见。

那么直到这本书的出现，是本了不起的学术巨著。我们现在想想观音，为什么我们作者于君方教授会对观音感兴趣呢，这是她的一个亲身经历有关，她说她小时候在大陆的时候，那时候正是抗战末期，那么战乱，大家颠沛流离，那么她就跟着外祖母一家，就发现外祖母很信观音，从小跟她讲很多观音故事，观音故事最有名的就是妙善公主嘛，对不对。我们都知道很多中国人都晓得，观音是谁呢？观音是以前国王的公主？是妙善公主，很坚定要学佛，要出家，她爸不愿意，然后她爸还干了很多坏事，那么最后这个妙善公主还殉道了。但是她还回过头来了，以化身去救治她父亲的病，然后感化了她的父亲，使得她的父亲也皈依佛教，最后获得解脱。而我们的妙善公主呢，往生之后，就成了观世音菩萨了。

所以在传统中国人的眼中，观世音菩萨是个女性，过去是个公主，而且是个孝女，但是她还有各种各样的化身对不对，我们都很熟悉，观音菩萨像孙悟空，老教训孙悟空的观音菩萨，很慈悲，拿着个甘露瓶，滴一点水给他，是那么漂亮的，穿着白色的衣服，像母亲一样的那么一个形象。于是很多中国人到外面，或在书上面，看博物馆，看图片，第一次发现，怎么印度的观音是个男人，还留胡子，你就很震惊了，这观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好，我们就来看看。

那么出于从小就生长在一个有观音信仰家庭里面的于君方教授，她就说到，观音菩萨的确一直被认为是慈悲的化身，但是在世界各地你会发现，他显现出来的状态是截然不同的，你比如说在斯里兰卡、西藏跟东南亚，他就不我们中国这样，是慈悲女生的面目，而是什么呢？是个君王的神格化。那么通常用来表达一种君权神圣的信仰，是一个国王用来确认他的王权的一个象征。你比如说我们都很熟悉的柬埔寨的吴哥窟，吴哥窟里面最重要的那个中心建筑物就是巴戎寺，巴戎寺是谁建的呢？就是当时柬埔寨王阇耶跋摩七世，阇耶跋摩七世他当时建立巴戎寺，然后里面有很多我们说神秘的微笑，那个微笑的脸，就是他自己的脸，但同时也是他们观音的脸。也就是说这个国王把自己看成是观音的化身，那么用这个来确认他的王位，而观音怎么会长得是国王那个样子呢？你仔细看一些印度里面很多观音的照相真的把他打扮成是个王子，甚至是个国王一样的造型，跟我们差的很远很远。

那么这一切是怎么逐渐演变的呢？这本书就一一考察，做了一个非常全面的铺陈。那么首先当然要讲讲看观音的起源是什么。我们就会发现观音，你看佛典里面，他出现的次序，一开始其实他不是太重要，他是一个在佛陀身边的侍者，比如说这里面就讲到，他最初是作为背景陪衬的协侍人物。那么后来慢慢就变成无量寿佛，或无量光佛，也是阿弥陀佛，他的随侍的人物。

后来呢，又变成了，应释迦牟尼佛的要求，开始持其名号，或持特定神咒的感应法门，于是就以一个救主的形式出现了。

那么到了最后，当然她就是个独立的救世孤主，而这一点在中国尤其受到欢迎，有时候乃至于她受欢迎的程度甚至比释迦牟尼还大，慢慢慢慢大家觉得是信仰观音，而已经不再是信仰佛教了。那么到底中国人为什么会这么崇信观音菩萨呢？那么我们的作者提出一个非常有趣的看法，她说，就是你看中国传统的神祗里面，在观音出现之前，我们没有这种慈悲的，能够解答所有大众问题，然后解决你所有生活所需的这么一个女神。观音之受到欢迎，之能够进入中国，并不是因为她符合我们早已经有的某种形象，而恰恰是我们少那个东西，正好观音就补上了。这就有点像以前有一些学者谈佛教来到中国为什么会被接受一样，不是因为他跟我们中国原有的东西很像，恰恰是非常不像，他很新奇，补足了我们没有的东西。所以观音就成为了中国唯一的一个女神，甚至把古老的一个女神传说，西王母的形象也接过去，并且彻底改变了。

《开卷八分钟》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节目专区】

主持人：梁文道【主持人专区】

首播时间：周一至周五17：05-17：15

重播时间：周二至周六00：25-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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