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中国孝道传统说白了也是一种交换

核心提示：《倾听底层》里面有一篇文章我觉得写的很精彩，叫做代际关系中的公平逻辑及其变迁，听名字好像很学术，要讲的东西其实今天很多人都能够见到听到，甚至亲身经历过，它主要谈的就是河北农村一个事件说起，这个事件是怎么回事？

凤凰卫视11月14日《开卷八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我们讲中国农村常常会说道，中国农村在共产党见证以来最大的变化，就是整个延续千年的传统的农村的各种结构，社会结构、象征秩序都被破坏掉，而有一套新的东西出来，昨天我跟大家谈《倾听底层》这本郭于华教授的这本著作的时候，就已经提到了，比如说当年怎么样土改之中透过诉苦去让国家的力量介入，一方面让农民很迅速的能够认同国家政权，另一方面又摧毁掉过去的各种的农村原有的社会分类方式，而带进一种新的社会分类方式，这个东西我们讲完他的过程，但这个过程会有什么后果？农村被改造的这么彻底之后会带来什么结果？我们今天就来看看结果其中一种，就是今天农村的养老问题。

这里面有一篇文章我觉得写的很精彩，叫做代际关系中的公平逻辑及其变迁，听名字好像很学术，要讲的东西其实今天很多人都能够见到听到，甚至亲身经历过，它主要谈的就是河北农村一个事件说起，这个事件是怎么回事？河北某农村有个老汉76岁，把大儿子告上法庭，他为什么好好的告自己长子呢？原来是这样，他老伴死了之后他一个人，他有三个儿子，就轮着到三个儿子家去住，也就说三个孩子跟他们的儿媳妇就负责轮流抚养这个爸爸，结果到了大儿子家，这个大儿子大概他的老婆跟他的女儿对这个老爷爷，老丈人很不客气，对他非常不友善，有一回甚至还动手动粗，结果到了最后，这个老人简直是要住在郊外，住在外头那种感觉。

结果老先生很不高兴，觉得孩子太不孝，就把大儿子告上法庭，告完之后解决的方法，就是大儿子给了笔钱，以后父子两个就不往来，他只负责出钱抚养，而实际上要照顾这个老爸爸就是二儿子跟三儿子，这些事其实我们也都听过，报上也都常常讲这类的事。然后，郭于华就进入这个村里面，去看看当地的老人一般是怎么生活，一种是单独生活，叫做单找（音），也就是说孩子们分家出去了，老伴也死了，那就一个人，要是有力气就自己干活，自己下地，自己生活，然后孩子们也许还会给他点钱，不一定多，也不一定很少，反正就让他活着。

第二种叫吃轮饭，就是刚才我们说的那个故事那个情况，就是说你有几个孩子嘛，不是说长期跟大儿子住或二儿子住，而是有时候到他这住一住，又轮着到他那住一住，这几个子女分担了抚养父母的责任跟义务。第三种就老人跟结了婚的儿子不分家，这种就比较特别，这种情况多数都是只有一个儿子在身边，而且还通常情况是什么呢？这个老人本身可能是有点社会地位，甚至有点财产，他就可以继续跟其中一个儿子长期的住在一起，不用自个住，也不用吃轮饭，描述完现在基本的状况之后，我们回头看看中国传统怎么看老人家跟子女的关系，传统这个关系我们跟西方不一样。毕笑同先生就曾经讲过，西方人是接力模式，我父母把我养大了，老了之后我不一定要抚养回他们，而是我要接下来抚养我自己的子女，把他们养大了，他们又抚养他们的子女，一代一代叫接力，好像交棒一样。

中国则是反馈模式，父母把我养大了，到我大了就轮到我来照顾抚养父母了，我的孩子也是如此对我，这是个反馈，这是中国传统。这种传统其实说白了也是一种交换，就爸爸妈妈当年给你这个，你给回他什么呢？但这个交换不是我们今天一般所讲的市场契约上的物质交换那么简单，他牵涉情感，亲情的问题，然后还牵涉到了一些象征，比如说父母亡故后，后代不仅有义务为其举办隆重的葬礼，挑选好风水的墓地，而且生辰忌日和一年当中特别的节日都要上。还有文化资本的交换，什么叫文化资本的交换？就一个人出生在祖宗先人取得工业荣誉财富的家庭的时候，他在享受这些成功的时候也要回报这一切，比如说要干些事，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现在我们中国面对的问题在哪里呢？他就说到，我们现代的问题主要就是两代人的冲突，他讲冲突重点就是，父母一方注重物质交换的生命方面抑或可称为先赋性方面，主要强调生育之恩、抚养之惠，我给你了生命，抚养你长大，就是给了你一切，你回报这一生养之恩是天经地义的，儿子跟媳妇一方面则注重物质交换的财务方面或称获致性方面，具体而言就是你给了我什么和对我好不好，我就回报你什么。

也就是说传统的父母会期待子女像过去的中国传统社会那样子，我们讲的所谓孝道这一套，你应该这么对待我。但现在的年轻一代的子女对待父母的方法是一种更像市场契约等价的交换，过去那种交换太含糊，虽然也要讲公平，但是那是一个不能够斤斤计较的公平，你不能说爸爸当年给了我五百块零用钱，我今天养你就给你五百块，不能这样，但现在年轻一代人却有这种倾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今天会变成这样，大家通常说，世风日下，人心沦落，但到底是不是如此呢？不，它其实背后有一些制度问题的。

郭于华就说道了，传统宗族制度下老人是家庭权力，特别是经济权力的掌有者，也就是说分地分钱，钱和地都是老人的，他掌权，所以你对他好，其实是有实际的一个东西在后头支撑的，但现在不一样，现在通常是小辈有钱，为什么这里头正好在中国现代史上重现一个重大的问题，就现在中国的农村这些老人在年轻的时候正好就是大跃进，大革命的时候，所以他们一穷二白，没有财产，没有荣誉，发家致富反而是靠着子女去发家致富，另一方面，整个农村利民维系传统孝道的各种宗族观念也都断掉，都没有了，于是就会出现今天的情况，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们只是空谈道德，什么弘扬民族优秀文化，建立新道德等等，郭于华说，这难道不就是空谈嘛，问题来了，过去的那一套社会制度、经济制度、宗族制度全垮了，我们有一套新的的东西，这些老人在这个新旧之间谁来抚养他们，该怎么办呢？我们光空讲道德恐怕是没用的吧，那又该如何呢？

《开卷八分钟》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节目专区】

主持人：梁文道【主持人专区】

首播时间：周一至周五17：05-17：15

重播时间：周二至周六00：25-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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