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海明威自杀的最后秘密

2011年12月27日 14:14
来源：凤凰网专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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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美国著名的当代作家乔伊斯·卡罗尔·欧茨著书《狂野之夜》，讲述五个美国文坛大师他们最后人生的故事。

凤凰卫视12月26日《开卷八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上星期我跟大家介绍我今天手上拿的这本《狂野之夜》，美国著名的当代作家乔伊斯·卡罗尔·欧茨她写的这个短篇小说集。就讲了五个美国文坛大师他们最后人生的故事，那些故事当然是虚构的，但这个虚构也是有经验说本有现实说本的，而这些说本会让你觉得她这个虚构故事写得如此的真实。

比如上次我给大家读到了她怎么写亨利·詹姆斯，写他人生最后那一段时间做了一个非常古怪的行为，就是离开了他干干净净的幽雅生活跑到战场医院，战员医院里面去帮忙救治跟安慰一些战场上回来的士兵。然后对他来讲，这好像是第一次他接触到了一个他从来没接触到，在她那个精巧繁华的文学的乐园里面从来不曾触及过的一个现实的、肮脏的、有到处有着硬壳的蟑螂四处攀爬，漏眼的明血水沟里面会有粪便在里面漂浮的这样一个充满恶臭的世界。

然后她在这个世界里面，我们给大家看看，我们的作家怎么形容，她说亨利·詹姆斯发现，这个医院可能是个天堂，他说，这就是天堂，我还没死上帝就准许我先进来看看，这个话我觉得写的太好是不是，这是他自己的话，亨利·詹姆斯自己笔记的话，我们作者把他抽引出来，放到这个小说里面。

就是，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地方对这么一个怕事懦弱见到血会发晕的大师来讲是个天堂呢，这真是一个很耐人寻味的一个写法，一个亨利·詹姆斯自己的笔记对不对。

然后还有一个，这本小说五篇短篇构成的小说集里面，有一篇小说我觉得也非常的特别，或者说非常的让人觉得不意外但是又写得很好的一个小说，叫做《爸爸在凯彻姆1961》，他写的是海明威，我为什么说这篇小说不让人意外呢？

是因为这篇小说里面的这个海明威是一个我们大家都很熟悉的海明威，我们印象中的海明威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一生喜好冒险，喜欢打猎，喜欢参加战争，喜欢标榜自己的雄性气概，喜欢征服女人欺骗女人玩弄女人然后丢弃她们。喜欢得到别人的赞赏，但是身边所有人觉得他们都不了解自己，一直追求某种文学上的更高的境界，但是一直觉得自己还没写出最好的作品，然后在这条道路上面渐渐变得虚弱乏力，到了最后我们知道这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他选择给自己的人生终点是自杀。

那么这篇小说一开头就是他从一次未遂的自杀开始写，而不是写他成功了的最后的那回自杀。这里面我们看到为什么叫《爸爸在凯彻姆》，凯彻姆就是他终结人生旅程的最后那个地点，在美国的内陆，他已经离开了他原来心爱的古巴，跑到美国内陆的一个庄园居住。

然后这个爸爸呢，当然指的就是海明威自己的儿子的角度来看他这个爸爸，他跟他儿子之间关系大家可能也都听过，他从小就觉得自己的儿子有可能欠缺男子气概，逼他开枪去射杀动物，然后带着他去妓院找妓女，给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的性爱，那么后来他如何，这个父亲怎么样摧残了他的子女，我们后来也都听过很多这样的故事，这篇小说就是用他的儿子的角度来重新写他这个几乎摧残掉他人生的父亲，我们看这里面写到的海明威是什么样的海明威。

他在想到，他要自杀，然后他这个第四任太太，他很讨厌的太太，其实他到后来他为什么会讨厌他太太，因为他发现所有的女人对他来讲，对海明威来讲是什么，就是阴道，阴道要来干嘛呢？就是要让他进入，让他舒服让他爽，进入那个很紧窄的潮湿的世界里面，那些人长什么样子不重要，什么样的性格也都不重要。

他最后发现，如果他真的要自杀，而发出声响说不定这个老婆，这第四任老婆会上来阻止他，然后他就觉得他该怎么办，如果他知道阻止自己，他就幻想，他要开枪把他老婆先干掉，这时候他想到这边他变的兴奋起来，耐不住激动，手都不由得颤抖起来，他最真实的生命潜藏得如此之深，而又是这般的神奇璀璨，最真实的生命始终都会深藏不露。年少的时候他就知晓此理，成人之后，无论是喝酒聚会招待客人或者扮演大家喜欢的小丑爸爸，他都深谙此道。

当他身穿着散发着汗臭味的睡衣睡裤躺在床上饱受腹痛失眠之苦的时候，对此，他更加深信不疑，至始至终你都是一个人，带枪的人注定孤独，不需要他人陪伴，这是一种超越了性的情与幻想，子弹在脑颅中炸开，像手榴弹爆炸那般威力无穷。天啊，这简直太美妙了，残留的声明禁锢在他的身体里，像精液堵塞在阴囊和小腹欲出而不能。

海明威在这篇小说里面已经垂垂老矣，身上长满脓疮，上厕所的时候肛门会排出血块，然后忍不住平常坐着小便都会失禁的从他松软垂垮的阴茎的前头一滴一滴的滴出来。但是这个时候，他仍然是海明威，他忍不住耻笑他身边的人，比如说他的最后一任的老婆，尤其跟她闹起来的时候，大声哭喊着请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爸爸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这个爸爸同时也就是海明威的另一个称呼，我们知道海明威很早就被人不晓为什么外号就叫爸爸。

爸爸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尤其当你跟他们结了婚，他们便开始认为是我们，好像这个世界真他妈的很在乎我们似的，只有爸爸才最重要，绝非我们。然后这时候最后我们还可以看得到这位小说家他怎么样看待自己的文学，然后他的，很多人认为，他的自杀就是因为他文学上的困境造成的。

这本小说也不能免俗从这个角度理解，但写的很好，他这么写，他说精确是句子的生命，句子的质地类似于钢，它看似细小微弱，却包含着坚硬和韧性。然后句子之外就是段落，那是一只拦路虎，令人望而生畏，它将通起的道路拦腰截断，让你的车辆寸步难行，一想到段落他觉得头昏眼花，天旋地转、血压燥升、心跳耳鸣，他不记得自己是否吃过降压药了，他可不想去问那个女人。

这是海明威最后的阶段，要写作的时候，居然要翻字典来找找看有什么样的词可以用。

《开卷八分钟》在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节目专区】

主持人：梁文道 【主持人专区】

首播时间：周一至周五 17:05-17:15

重播时间：周二至周六 00:25-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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