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有些就算了,放弃,那我就考技校,技校容易一点,考了以后我就走这条路,大部分就选择这个,有很多现在的我的同学就留在那里,这是技校的状态。那么有的就考出,考到外地。那还有的比如考到当地的一些学校,贵阳市的一些什么,我叫不出这些名字的大学,那么可能就会一毕业之后,就融到了贵阳市里边。离开工厂了,真的就融到了贵阳市里面,在那边娶个妻子呀,或者结个婚。在当地的一些比如法院,或者当地的行政部门在那儿工作,就我们这代人就经常就觉得,这样融到当地去了。
解说:无论情愿与否,王小帅一家终归还是走了。那是1980年的某一天,当时还只有14岁的王小帅,当然不会明白,这次离开对家庭来说是一次巨大的蜕变。对于他个人来讲,也是一种新的人生。
王小帅:好多人送我们,我也根本舍不得走,哭哭啼啼的,怎么就大家都不走,为什么我们要走,这地方那么好。蓝天、白云、清水的,就不想走。后来走了,那么等到我们这拨走,后来就开始到了80年代,80年代开始陆陆续续地走。
陈晓楠:王小帅在离开贵阳25年之后,拍摄了电影《青红》,采访的时候,他说他庆幸自己的离开。他说如果不离开贵阳,现在的他很有可能是厂里的一名技工,并且绝不会是一名技术出色的好技工。其实还有一个群体同样值得关注,他们至今还留在当地,怀着最后的梦想,还在希望自己的工厂能够重新红火。当时的他们,有的呢是想走却走不了,被迫留下来的,有的却真是能走也不甘心走。不甘心看到,自己亲手建设的工厂就此落寞。他们的身上,无疑带有着一种更为悲壮的色彩。
三线建设者不甘心回乡 但难逃壮志未酬命运
刘光武:不瞒你说,无锡油泵厂都暗示过我叫我回去,但是我不甘心呀。最后这个厂你搞来搞去,所以拼命出来,搞出来本来想重新再还原辉煌,但是还是没有逃脱。
解说:1971年,刘光武从无锡调往四川支援三线建设,回城风潮来的时候,刘光武完全有机会回到无锡,但是他没有回去,他觉得他花了十年心血的这个工厂还有希望。
刘光武:我已经感觉到对这个厂花了心血,当时这个厂的状况也不像现在这么惨,我感觉到还有希望,这个厂还搞得好。
解说: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后,绝大多数的三线厂,都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没落。刘光武作为当时一家三线工厂的负责人,他努力挽救着这家工厂的命运。
刘光武:如果当时的三线工厂都像现在西部大开发一样建到城镇,基础配套设施比较好,这些人员积极性可能还更高一些。你比如说,很明显的一个例子,你像德阳、二重,第二重机厂、东风电机厂,它是建在城市。但是它现在发展仍然很好,它如果在山里边它也完了,所以我们奔出来拼命搞三线,搞新都,向资源靠近。
解说:1985年,刘光武如愿将自己所在的那家三线厂迁到了离城市更近的地方。然而,落寞的命运还是没有改变。
刘光武:回到新都来了,分厂来了,我就不管经营了,我觉得经营理念上我觉得这样不行。所以后来其他的一个年轻人在管经营,因为我不赞成他们这样搞。但是我也看得出来,我在那儿也无所作为了。
解说:刘光武在1999年退休,掐指算来,他为那家工厂奉献了近三十年时光。对于他来说,聊起往事,更多涌上心头的,是一种壮志未酬的惋惜。
刘光武:我感觉到这二十多年来我尽力了,但是有点遗憾就是说,我已尽了那么大力,有些东西做的是无用功,是不是啊,我做的是无用功,做的是无用功,就是感觉到这么点遗憾,我是竭尽了全力,最后效果不是我想像的这个状况。
解说:如果说,刘光武的回忆里充满遗憾,那么倪同正的记忆中,则充满着不得不的无奈。尽管当年很想回到城市,但他最终仍旧处在了,一个不得不留在当地的困境。
三线职工:上海籍大龄未婚女青年可直接回城
倪同正:改革开放以后,上海的政策也有点松动,那么很多人,比如说大龄女青年未婚的,她也可以直接调回上海。那么反而是双职工,就是夫妻两个都是上海人的,那么就没有其他渠道,只能是走这条路。
解说:倪同正所说的只能走这条路,指的是高考,他为了了却自己的心愿,更为了子女回城,在通过高考回城这条路上,他付出了不少艰辛。
倪同正:考回家乡,考到上海大学,那么作为我们这些家长,对子女的寄托的一种期望,等于把自己晚年的命运,都寄托在他们身上,那么就逼孩子读书。像我的儿子当时他是学英语,那时候等于是规定,每天看电视不能超过几分钟,我们自己也宁可不看,我们电视很迟才买。因为觉得这是一个马拉松的,一个长期的事情。那么只能说很对不住孩子,那时候一不满意就要打,平时责骂那是常有的事,一篇课文背不出来反复背,还拿录音机录下来,叫他自己听错在哪里。有时候晚上整到十一、二点钟,很疲劳,但是没办法,要咬牙坚持,为了保险一点,能够让他就是万无一失地,能考进上海。到他高二以后,就到上海去再读一年高二,然后在上海再读高三,最后考进上海的大学。那么他考进上海以后,我们的户口就能够回上海,后来我们就是按照这样的方式回上海,在我的同事中间有很多这样的例子。
解说:我们忍不住想知道,像倪同正这样的老人,他是否在内心后悔过曾经耽搁了几十年的时光呢?
倪同正:比如我一个同学他就这样对我说,人家问他,你到三线去了那么多年,两手空空回上海,你是不是觉得后悔?他就觉得,他说我不后悔,尽管我在经济上没有得到什么,但是我有了一段很丰富的人生经历。他说你们在上海,从进厂的那一天,到你退休那一天,你恐怕天天就是重复这一种生活,那么我们的经历就比你们丰富得多。比如我们每年探亲,挤火车,来回帮大家带东西呀,火车站里边那种挤呀,然后在建厂的过程中间,也体会到一种创业的快乐,碰到的难题很多,那么你战胜它了,你就会产生一种自豪感。大家觉得当时的这种付出是完成了,我们作为一代人的一种使命,它还是有价值的。
解说:2009年,王小帅再一次回到了他曾经生活过的工厂,看到一些童年时代的朋友和伙伴,他们已经变成了成熟的工人,关于这一点,王小帅的感触很深。
王小帅:比方做采访,或者拍电影跟大家聊,有时候想想挺那个,就是一行动一说起来,一辈子,后面还有一辈子,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了,已经没有能力再(改变)。只能希望这个地方工厂好一点,我们生活条件能好一点,其他的没有任何奢望。只要孩子能够考上(大学),只要第二代、第三代能够考上大学,通过第三代,通过你们努力考上大学。从此你们就自己去飞吧,我们一辈子就在这里。
陈晓楠:从全球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来看,有一个普遍的规律,那就是围绕城市开展工业,可以减少农村人口,加快工业化进程。而中国的三线的建设的过程,在那个特殊的时代,却不得不反其道而行之,离开城市,进入农村。所以说,三线工厂的命运衰落,也只是时间早晚的一个问题。今天,作为上世纪八十年代后出生的人群,知道三线厂、三线人这些名词的已经不多了。
而作为从三线厂去往四方的,第二代、第三代三线后人,却对那段生活保留着极其深刻的印象。毕竟,一个人如果曾经在那样的一个地方生活过,既不是城市,也不是农村,不是故乡却胜似故乡,他们又该带着何种情绪,何种感慨来回望自己的来处呢?三线建设注定会成为一个历史事件,离我们渐行渐远,然而,它曾经给人们心理上带来的影响,还远远不到消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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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楼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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