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部分知识分子对新政权充满了真诚的期待,以为“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主要是可以洗刷鸦片战争以来的百年耻辱,赢得民族独立,实现国家统一,走向经济富强。张元济的这种心态就很强烈。1949年10月1日,在身历天安门广场的盛典之后,他百感交集,提笔给毛泽东写信,并送林则徐的《林文忠政书》一套:
昨日会推元首,我公荣膺之选,为吾人得人庆也。英伦三岛昔以雅(鸦)片强迫售我,林文忠焚毁,乃愿辄于半途,酿成《辛丑条约》之惨。桎梏百年,贫弱日甚,后虽设禁,终多粉饰。我公发愤为雄,力图自强,必能继前贤,铲此毒,一雪此奇耻。
作为一位经历了近代以来风风雨雨的知识分子,张元济心中永难忘记鸦片战争、八国联军之耻,民族独立与尊严始终是他解不开的一个情结。
梁漱溟这位有“最后一位儒家”之誉的践行型知识分子,他自称“问题中人”,前半生一直都在为寻找解决老中国问题的答案而苦苦求索。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中国。“虽有人来请我去香港,但我主意已定,不论国共两党胜负如何,我作为一个生于斯、长于斯并自问为中国的前途操过心、出过力的炎黄子孙,有什么理由跑到香港去呢?”他不相信武力能实现统一中国的愿望,所以一再地呼吁和平,直到1949年上半年,他还几次撰文敬告国共双方。在《敬告中国共产党》文中他指出:
我再恳切地说两句要审慎的话:第一我要说,如果用武力打下去,我不否认有在一年内外统一全中国之可能。但到那时却既没有“联合”,也没有“民主”。虽然中共在主观亦许无意于不要联合,不要民主,而其事实结果则必致如此。武力与民主,其性不相容;武力统一之下,不会有民主的。第二我更进一层说,不要联合,不要民主,而真能统一稳定下去,如像布尔什维克之在苏联那样,我并不不欢迎——我欢迎。不过我担保不会稳定,即统一必不久。
但当他目睹共产党以武力完成了大一统的结局后,他是由衷地佩服。他本来准备在重庆隐居不出,可禁不住毛泽东、周恩来他们的盛情相邀,也终于束装北上了。他对共产党的钦服是真诚的,这不仅从他解放之初写的《中国建国之路》可以看出,他首先列举了共产党的三大贡献:一是全国统一,国权树立;二是引入了几千来所缺乏的团体生活;三是“透出了人心”。从他1951年写给林伯渠的信中也可以看出:“今后政治上将一切听从中共领导,并且听从中共朋友对我个人的安排。”
这位极为自信的“问题中人”前半生致力于乡村建设事业,为国事奔走呼号,耿耿以中国文化续命为念。1951年10月5日他在《光明日报》发表《两年来我有了哪些转变?》,袒露心迹:“我过去虽对于共产党的朋友有好感,乃至在政治上行动有配合,但在思想见解上却一直有很大距离,就直到1949年全国解放前夕,我还是自信我的对。等待最近亲眼看到共产党在建国上种种成功,夙昔我的见解多已站不住,乃始生极大惭愧心,检讨自己错误所在,而后恍然于中共之所以对。”
在经历了长期的军阀混战、四分五裂之后,一个具有民族主义情怀的读书人见到几乎不可能出现的统一局面,岂有不心悦诚服的。无论是张元济的自挽联中的“及身已见太平来”,还是梁漱溟1951年在政协会议发言中声明的“今后在政治上我将信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都完全是由衷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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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傅国涌
编辑:
mach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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