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未都：每个人都不安于本职是当下社会特征

窦文涛：现在不是说香港学生们“占中”，我跟你说他们不算最早的，最先“占中”的是菲佣，这是香港一景，就是一到休息日礼拜天绝对雇主他就不干活了，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去他也没地待，他就在中环那个地方广场上待着，可以看看这一景。

你看，而且我再给你看看在香港的豪宅里，我去香港看房子，寸土寸金，总有菲佣一个地儿，但是你说主人住的是豪宅，菲佣可以住在一个什么样的情况，我拍了一张照片，你看，这就是洗衣房，你看底下洗衣机和烘干机，就上面的这个就是菲佣的床，这就是香港的千尺豪宅里头菲佣就住这么大地儿，你说真是。

许子东：我一直觉得太不象话，香港的房屋设计留给的工人房真是太不象话，但是菲佣他照样可以承受，而且有的还很有文化，有的菲佣很多大学毕业，他回到那么小的房间里边，还读英文小说，但她不来凑合你们，中环的景象我曾经困惑过，因为你到中环去走一下，你就发现他们怎么长的都那样，后来你去马尼拉才知道不是，菲律宾很多美女，你在马尼拉街头其实跟任何一个民族一样，都有很多美女，但是他们挑到香港来的都是一些按中国人标准看来长的不怎么样的，我开始很困惑为什么这样呢，后来他们说很简单，因为他那个经纪公司都有录像带，拍了她的相貌，来挑的呢大部分是香港的主妇。

窦文涛：专门找丑的。

许子东：主妇挑选为了和谐稳定为了家庭和谐稳定，就找她们来，你们刚才讲的非常感触，这个问题非常非常大，很深的一个问题，也面临到我们今天社会的一个问题，你讲的等级，最好的例子就唐顿庄园，他真的就是表现，你看就算是工人，他下面也等级，而且有自己不同的道德职业标准的追求，很多人一辈子就想做一个贴身的奴仆，不愿意在厨房做，就努力要做个贴身的，在我们经过革命训练的人看来，你不就是低奴才想做一个高一点的奴才，怎么这么没出息呢，然后做主人也是，你主人也可以做的非常差，你也可以是很坏，但你也可以很尽职做到很好。

我有个同行汪晖，前些年就写文章，就是讲前30年跟后30年关系一个很大的政治问题，他认为毛泽东时代的中国为后来的改革开放奠定了很重要的基础，其中一个论断我不知道他有没有道理，我们可以拿出来讨论，他认为中国后来能够这么高速发展，就是因为在革命时期造成了一个世界上少有的人人平等概念，换言之就是在中国再低的农民工再普通的农民他不觉得我一辈子要做这个阶层，我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往上去，就会反抗，当然了批评这种观点人说，就像我们刚才说打破了社会的固有的文化次序跟等级次序，使得每个人干自己干的活的是都不尽职，就没有职业道德，但是另外一些人呢，说碰到过美国的一些老板开厂，他们说为什么我们的厂开在墨西哥跟开在中国有什么不同，他说开在墨西哥，他虽然年年人工要涨，但是那些墨西哥人就一直在帮他们打工，他在中国啊好处是人工不涨，因为工人换，但是坏处是很快他们就不理你他们自己山寨了，所以中国是最不愿意就是我帮人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所以你革命论到底是正还是反，非常值得讨论。

马未都：这个就是两种社会的基础，英国呢他是老牌资本主义，所有资本主义都在他之后，他的建立的社会秩序就是等级的建立，我们是抹杀等级的建立，跟他完全不一样的，今天呢就是每个人都可能，你比如任何一个成功者今天最愿意炫耀的我过去是个穷孩子，我今天可以做成什么什么样，就让所有人都不安心本职，不安心本职是我们今天社会的一个典型特征，你听任何人都说我就不想干我这行，我跟医生聊天，医生就跟我说哪儿能开酒吧啊，都是没关系的事，每个人都不安心自己的工作，你不要说保姆，我们有时候还不如保姆，保姆有时候还安心，你看菲佣，非常温情，我现在感觉就是非常温情，她就是我辛辛苦苦的劳动一周，我节假日就是要放假。

窦文涛：这就是段子上说的，咱们现在是什么，教授不像教授，雇主你也不像雇主，佣人你也不像佣人，小姐你也不像小姐，我说的是女性。

马未都：都不专业。

窦文涛：其实我觉得这个尊卑很有意思，因为某种程度上菲佣她在人格上又是跟你平等的，为什么，当他跟你讨价还价的时候他是跟你平等的，可是人家收了这个钱，人家尊敬雇主的这种服务谦卑的服务是人家有劳动的一部分，这个事情他是非常清楚，而且你知道我看了南方周刊的一个就关于中国大陆黑菲佣的一个报道，我就发现很有意思，跟我在香港的见闻也很像，菲佣有个特点，她一没活干的时候老在她那个小屋里打电话，就跟家里打电话，就是南方人物周刊统计，平均菲佣那么省钱，但是她把五分之一的费用用来打这个电话费，对她来说太重要，她给谁打电话，给姐妹包括给她家里打电话，有时候你经常会听到菲佣的哭声，就听到家里的人出了什么事想孩子，她也有孩子，小屋里头哭，很有意思，实际她干到这样好的一个工作，她在精神上也是巨大的压力，就说我一天24小时伺候你主人，这样的做实际上对她的精神也是非常大的压力，以至于他愿意付出五分之一的电话费，这对她是个心理上的宣泄，心理上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