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普通话标准化晚于白话文运动

核心提示：梁文道在讲《繁花》中的上海话时说到，中国这么大的疆域，几千年来能够统一的很重要的因素之一就是虽然过去各地的人讲各地自己的话，自己的方言，但真正统一的沟通工具其实是书面的文言文，这是跨地域跨方言跨语音的。今天当我们说我们用语音来主导我们写作的时候，很快的在白话文的确立过程里面我们发现在主导白话文的就是一种北方的官话，更简单的讲甚至是北京话，后来呢我们还要注意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所谓的国语，台湾人叫国语，我们大陆叫普通话，这个东西的出现其实理论上讲甚至可能比白话文还要晚，也就是说我们今天所谓的普通话真正的固定成型标准化是晚于白话文运动的，是在白话文之后才开始的。

凤凰卫视1月6日《开卷八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让我们今天继续跟大家回顾一下已经过去的2013年中国还有哪些出色的好小说，那么之前我给大家介绍过的是一批早已成名的一些大作家在去年的一些出品，当年也还有很多很重要的遗漏，是不是，比如说贾平凹、马原都有作品推出，有机会再跟大家讲。

但是说起2013年，有一部作品我觉得是完全不能够忽略不提的，事实上这是我在2013年整年里面读过最重要最好的华文小说之一，就是这整个礼拜我要跟大家介绍的这本《繁花》，作者是金宇澄，但是如果大家去查查资料你会发现有点奇怪，为什么，因为很多人说2012年的时候这本书就已经出版，为什么我会说2013年的书呢，是这样的，2012年他最初是在杂志上面收获上面发表，而在收获发表之前其实其中主要部分已经在网上一个上海大伙们用上海话来写作的一个网站上面，已经连载过，然后后来收获杂志把他刊出，到了2013年正式成书出版。

那么这本书我有好几本，比如说像简体版，我觉得简体版做的比我手上拿的繁体版要漂亮，但是我都不晓得送给人还是借给人了，全部都不见了，所以今天很无奈，拿这本繁体版来跟大家介绍一下。

说到这本书，很多人第一个印象就像我手上拿的这个繁体版后面的介绍，就不太强调他是个有上海味的小说，有人形容他是大概过去十多年来写上海最出色的一部作品，更重要的是大家都注意到了这整本书里面都是贯穿着一个上海话，尽管金宇澄他已经说的很清楚，他当初写这个作品是在一个网上连载，而那个网站是一伙上海人用上海话写东西的一个网站，所以他一开始写的时候他就是用上海话来思考来发声来写。

这时候大家就会说，会不会读不懂呢，但是金宇澄作为一个很资深的文学编辑，早就考虑到这一点，已经驯化了这个上海话，甚至我们可以这么讲，这个上海话是一个书面状态的上海话，所以一般人都能够读的懂，如果读不懂或者读的很不舒服的读者，那明显就是你的耐性有问题了。

所以我刚才讲一大堆，就说这是个上海作家用上海话写上海几十年来从解放后到今天的整个历史的故事，但是这个讲法是屡屡被人强调的用来形容《繁花》的一个讲法，但是我自己觉得这个讲法非常的不靠谱，为什么呢，我们这么来想。

我忘了先给大家介绍金宇澄到底是谁，很多人以为是个新作家，我一开始读到这本书的时候我也以为是个新作家，我甚至有一度还以为刚刚开始看还以为是不是个女作家，后来才晓得原来也是跟我们一样是个男人，他80年代就已经出道写小说，但是后来忽然放下创作的道路，完完全全在做文学杂志的编辑，编了20来年之后，一出手就写成了这部非常震撼屡屡获奖的这部巨著。

说回这本小说，我们一方面强调他的上海性，但是另一方面我觉得这个讲法很有问题，怎么讲呢，举个例子，《骆驼祥子》，你们会不会有人觉得《骆驼祥子》会形容《骆驼祥子》叫北京小说，北京人写北京小说呢，《边城》我们会不会说它就是个茶峒小说呢，专门写湘西茶峒镇的小说，不会，为什么不会，那为什么遇到像《繁花》这样的书，就是中国这么大的一个疆域，几千年来能够统一的很重要的因素之一就是因为我们过去这个国家各地的人讲各地自己的话，自己的方言，我们真正统一的沟通工具其实是书面的文言文，他是跨地域跨方言跨语音的，但是今天当我们说我们用语音来主导我们写作的时候，这个白话文所谓要讲出我们的人说人话，到底是哪一省的话，哪个地方的话呢。

很快的在白话文的确立过程里面我们发现在主导白话文的就是一种北方的官话，更简单的讲甚至是北京话，后来呢我们还要注意另外一个方向的问题，就是所谓的国语，台湾人叫国语，我们大陆叫普通话的一个出现，这个东西的出现其实理论上讲甚至可能比白话文还要晚，也就是说我们今天所谓的普通话他真正的固定成型标准化是晚于白话文运动的，是在白话文之后才开始的。

那么在这样的一个白话文跟普通话双重的建立过程里面，我们慢慢形成了一个概念，就形成了一个关于所谓的中国语言的正统的观念，那么在这个正统观念里面我一直批评他有一种很强烈的一种中原中心心态，在这种中心心态导引底下，我们今天大部分人读老舍的书不会觉得有任何困难，那是因为当年老舍实验性的灌注在他作品里面的那些北京的土话方言已经被接纳为我们的正统了，但是今天假如有一个上海人重新的想要把上海话书面化的时候，我们就会觉得非常适应不了，然后就会觉得这或许我们会觉得这是个很有趣的实验，然后强调他是上海话，因此我们忽略了什么，忽略了各种的语音各种的方言主导下的一种书面与书写，会为我们的白话文带来什么，也就是说当我们读《繁花》读到他的上海话的时候，我们应该注意的不只是上海话，而是这样的上海话入文之后他会对我们的整个书写会不会贡献一些新的语言新的表达方式，一种我们现代汉语书写里面所缺少了的或者没见过的东西，在这个意义上讲这已经是部非常重要的著作。

《开卷八分钟》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节目专区】

主持人：梁文道【主持人专区】

首播时间：周一至周五17：05-17：15

重播时间：周二至周六00：25-00：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