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文化很流行”
窦文涛：你看，每周班会的时候这个同学要写下对于他观察对象的一周情况的反馈和想要说的话，这个计划采用不记名的方式，一个月之后再换抽签，就等于你身边有一盯梢的在盯着你。当然本意是说好的，这个班里说我们是为了什么呢？开展这个活动，为了加强学生间的友谊和互动，如果每一位同学发现有一位小天使在关注自己，那他就会更加认真学习了。
朱大可：蛮可怕的，我觉得。就是说今天的大学要靠这样一种方式来敦促同学的学习，用告密的方式，用窥探隐私的方式，这个是相当可怕，这个教育我觉得出现了大问题。
梁文道：对，而且有的学校是公开在互联网上面，我觉得前阵子不是传某家学院，就是说他在互联网上面、在自己的学校的网页就是公开招聘信息员，是吧？
朱大可：对。
梁文道：就是学生去帮校方监督其他的学生，监督的东西除了学习方面的成绩、态度，也包括道德、人品。
朱大可：思想。
梁文道：思想正不正确等等等等，那么这个东西让我想起来有点像英国的军情六处。
窦文涛：007。
梁文道：对，因为军情六处有个很有名的东西，在全世界都知道，它大概是唯一一个国际上有名的情报机构，是在网上公开招聘特务的，你也可以去申请的。
窦文涛：是吗？
梁文道：对，因为前阵子它有个中文的网页出来了。
窦文涛：公开007那些待遇吗？
梁文道：对，公开招募懂中文的，甚至是中国人加入军情六处，有个中文网页的。
朱大可：现在这个特务的文化很流行。
窦文涛：那电视剧《暗算》。
朱大可：《暗算》，从那个《暗算》开始，实际上所有的电视剧晚上播的，几乎都是特务主题，是吧？抓特务。
窦文涛：所以说为什么近些年有些老师啊，也是动不动痛心疾首，说怎么现在的大学生，这个历史教育是空白，说你不知道民国也就罢了，但是怎么也不知道文化大革命？不知道文化大革命也就罢了，甚至有些同学都不知道三十年前的改革开放。
朱大可：对。
窦文涛：说这事儿，我跟你讲。
梁文道：但他们很爱国。
窦文涛：对，他们很爱国，但是真的我觉得如果这个班里的班长或者同学，他看过有关文革乃至于当年的那个某些历史的话，也许他可能就会抗拒这个事情，对吗？这就是个历史记忆。
朱大可：对。
窦文涛：为什么说是历史记忆？那个时候就是盯人，那个时候就达到一个夫妻二人床上说话，都不敢谈政治，就是夫妻俩人谈到政治就不谈了。
朱大可：对。
窦文涛：你知道吗？因为一谈，你老婆都可能会告发你，你说曾经是这个样子啊。
朱大可：文坛上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就是郭小川，郭小川就是他妻子亲自告密，把他打成反革命的。
窦文涛：是吗？
朱大可：就是这样，而到现在为止，他老婆还拒绝惭愧，就是她还觉得她是正确的。
窦文涛：是吗？
大学究竟缺失了什么东西
朱大可：因为她有一个政治正确的逻辑前提，但我觉得这个问题可能不是我们今天要注重讨论的问题，而我觉得我们今天要谈的高校为什么要靠这样的一种文化，来维系这个正常的教学秩序？这个大学究竟缺失了什么东西？它的灵魂和核心到底到哪里去了？我觉得这是一个我们现在要考虑的问题。
窦文涛：没错，没错。
梁文道：而且这个东西，我觉得最危险的就是今天我们中国在做很多自相矛盾的事情。什么叫自相矛盾？就是一方面你从奶粉事件一直到现在，很多人都说我们中国价值体系崩溃了、瓦解了。那为什么它会崩溃呢？就跟这种做法是有关的我觉得，为什么呢？因为你想想看，一方面这种告密传统，彼此监视的传统，等于首先取消了人跟人之间的信任。
朱大可：对。
梁文道：把这个信任基础瓦解了，它靠什么来维持呢？比如说像告密啊，告密是一种摧毁道德的东西，它怎么个摧毁道德呢？理论上比如说你让同学彼此当小天使，彼此来监视，是有助于大家慢慢都变成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可是他的前提在于，这是在有别人盯着你的情况下，你会做好事，你会当好学生，没人盯着你的时候，你会不会君子慎独呢？不一定。而所有的道德要能确立，不是靠他律，靠自律。
窦文涛：对，道德是自律嘛。
梁文道：对，你看西方的基督教传统里面，它有这种所谓的护卫天使GuardingAngel，很多西方小孩从小到大就知道自己有个小天使，或者是他们常常觉得上帝在盯着我看，但那个上帝它是在里头的。
朱大可：内化的，是内化的。
梁文道：它内化的，就是你觉得我不能干坏事儿，没别人看到我都不能干，为什么？上帝知道的很清楚的。
窦文涛：恩。
梁文道：今天我们的情况是，只要没人盯我，我就什么都能干。
窦文涛：是啊，我也是这样，教育的产物啊。
梁文道：对啊，所以你看你看这种教育方法，你不就等于在鼓励人盯人来确保你当好人，没人盯你就干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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