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她就完全已经站不起来了。
田圻畅:走不了路。
记者:瘫痪了是吗?
田圻畅:瘫痪了,她的年龄也快八十了,儿子尽孝嘛,就在我家住了一个月。
记者:当时那个老兵见到他瘫痪的母亲,当时什么样啊?
田圻畅:跪着说,妈,我对不起你啊,那个老太太已经哭不出来了,哭不出来了,我印象特别深,那个老太太还不吃别的,就要吃馒头,那广东的馒头还不像北方的馒头,她爱吃干馒头,有时候干馒头蘸点水,她牙也没了,结果我专门找,在香港的京菜馆的这种馒头,干了,然后蘸着水,她也没牙,嘬嘬哎呀,那一幕。
记者:过惯了苦日子。
田圻畅:对,过惯苦日子了,这个母亲不太会说话了,讲话讲不出什么来,几十年没见了。
解说:这一母子相见的情形,随后被香港媒体予以报道,而当这一幕镜头随后出现在台湾媒体时,立即感动了无数在台老兵,对家的思念形成巨大的返乡浪潮,冲破了层层阻隔。五年间,田圻畅先后为老兵转寄信件八千余封,为七百多个家庭完成了三十年后的异地重圆。
田圻畅:就那个小窝,就是现在用大陆话叫四五十平方米,就几百尺,英尺的地方,成全了这么多家庭见面。
记者:一次又一次。
田圻畅:一次又一次上演这个故事,有的时候我也都跟着哭,跟着劝,有的在机场,有的在海关,都见的不一样,每个都不一样,都是这样。
记者:多少人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点,一个时刻,是发生在那的?
田圻畅:很多人写信嘛,现在有人还来往,说是什么时候最美好的,就是田先生在那个小屋里头让我们见面了,想起来那可能是人生最大的回忆。
陈晓楠:1987年,台湾岛内掀起了轰轰烈烈的老兵返乡运动,他们公然集会游行,喊出了“要回大陆探亲”的口号,这一幕对整个台湾,对台湾岛上的几百万的特殊的族群来讲,有着难以估量的重大意义,而随着老兵返乡运动风起云涌。
蒋经国政府在1987年底终于开放了,台湾民众赴大陆探亲,禁锢三十八年之间的冷战铁幕,就此被打破了冰山一角,至此返乡台湾的老兵,就如同是开闸之后的洪水,大潮般地涌向了大陆,然而三十多年过去了,对很多老兵来讲,人虽然回来了,可是曾经的家也不再熟悉,岁月的隔阂留在彼此心中的距离依然存在,那一个个信任相聚的故事,也不都是以喜剧收场。
田圻畅:其中有一个,他父亲是国民党的少将,跟他大陆的儿子见面,当时我们政府啊,尤其是下面的公安的,对去台湾的这些人都有点所谓的思想工作,这个好不容易跟台湾的同胞见面,但是两岸的关系还很复杂,要有敌情观念啊,敌情观念。
虽然相隔那么多年,虽然是你父亲亲人,但是双方了解也不是很多,要注意这个意识,有一天这爷俩也是长谈,就跟我跟我父亲见面一样的,说这说这结果这个老先生,他不知想起什么来了,就是把那个电胡刀插在我们说话这个边上了有电源的地方了,那个时候大陆可能还很少,尤其是乡下没见过这个,说着说着这个小伙子不说话了,后来他偷偷跟我说,说田先生,我爸爸那个是不是窃听器啊,哎呦,我说你爸爸那个是刮胡子的那个是充电的。
记者:两个人见面也很亲。
田圻畅:也亲,但是该是说着说着话,有些话就不敢说了,尤其是你对我的举止我对你的举止,这种防范都是很厉害的。
解说:一路走来,见证着一个个家庭的相聚,体味着亲人相会的悲喜滋味,田圻畅不禁感慨良多,多年来由于对共产党心怀戒备,父亲对田圻畅所从事的两岸工作一直存有成见,父子之间更是二十多年很少往来。在和这些老兵不断地接触后,田圻畅渐渐理解了自己的父亲,也希望自己的家庭能够得以团聚。1989年3月,田圻畅将母亲从大陆接到香港,希望母亲也能和父亲见上一面。
田圻畅父亲最终却没能等来和母亲见面的那一刻
记者:你母亲当时想见你父亲吗?
田圻畅:想,我后来才知道,我妈呀,说在八里庄,说喂猪,她自己当时喂猪,弄了个皮袄,弄皮袄带到香港去了,还有这种事,他说给你爸爸将来吊皮袄,台湾是南方怎么回事,吊什么皮袄啊,这个就是我妈那个时候对我父亲这个心。
记者:一直惦记着。
田圻畅:惦记着。
记者:她自己做的这个皮袄。
田圻畅:不是,买的皮袄,一放都二十多年了吧,二十多年了至少,愣带到香港去了。
解说:当年父亲随部入台后,便一直杳无音信。1960年在等待了父亲十二年后,迫于生活的压力,母亲不得不选择改嫁,然而几十年过去了,母亲却依然牵挂着那个身在海峡对岸的父亲。
编辑:马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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