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起锄头 讲台让他魂牵梦萦

2000年国家对代课老师实行清退政策，原本想干到60岁的蔡光荣不得不提前回到夹家坪。去掉了代课老师的身份，这次扛起锄头，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庄户老头。

蔡光荣：不叫转员，我是复员。我原来种庄稼我又复员了。

离别二十多年的讲台，回乡务农的蔡光荣感觉并不安逸，他寝食难安，一度夜夜失眠。

蔡光荣：那段时间开始回去是过不惯，真的，那段时间我做梦的时候都在上课，好多时候说梦话都在上课。我媳妇儿说你讲些啥子嘛？我说我在上课。她说还跟哪个上课？确实存在原来那种职业习惯了，离开学生简直不是那种味道。

陈晓楠：蔡光荣见到曾经的同事、过去的学生，嘴上总说着没有什么，但他自己清楚。当他告别讲台的时候，二十四年的执教生涯给他留下的将是一个终身的遗憾。

蔡光荣：关键是没争到那个名称，人家不承认你是教师，这一辈子你还是个代课教师。没有转正这是我终生遗憾。倒不说我没得到那个钱，我还是没有争到老师那个格，终于没有把那个"代"字去掉。

陈晓楠：一个代课老师的代字成为蔡光荣告别讲台唯一的遗憾。这24年里，其实蔡光荣也曾经遇到过几次由代课老师可以转成公办老师的机会，但是第一次因为教龄不够，第二次因为学历不够。而当42岁的蔡光荣自学拿到了大专文凭的时候，最后一次又因为年龄太大再一次和公办教师擦肩而过。二十几年蔡老师的学生相继也都当上了教师，有的成了他的同事，有的甚至成了他的领导。2000年蔡老师被刚刚辞退的时候。有学生就提出来说要给他养老，而且提供给他一些经济上的帮助，但种种好意蔡老师都谢绝了。

蔡光荣：这个老房子都是七十年代修的，那个原来是青年教师宿舍，那里还有几个老教室在，估计以后也会都成了古迹了。

蔡光荣：他就说我，蔡老教到55就莫教了。你放心，我们有饭吃你有饭吃。我说哪用你养我，你有父母，你去养你的父母，我有脚有手有儿有女，我不能做嘛？我不教书回去也不算失业，我不会失业，我有份地在嘛。

回到夹家坪，蔡光荣开始了种桑养蚕的生活，闲暇之余，他经常会给外地的学生写信。

蔡光荣：我成都那个学生李和萍她读四年中专，没有哪个假期没来看我。她耍朋友的时候，专门写信征求我的意见。春节带着她朋友回来第一次上门，专门把我接到她家里。中午没有跟我坐一桌，下午端着一小杯酒跟我坐到一起，把我的手拉过去。她说，蔡老师对不起，中午没来陪你，好久没在一起耍了，今天下午我们好好摆上龙门阵。我说你去陪你朋友要么怎么叫来上门。他说我们一个单位的，我们经常在一起，今天我是专门来陪老师。她比自己的女儿都亲切。

公办教师享受不到的荣誉

尽管日子过得清苦，但每每想起二十四年的桃李芬芳，蔡光荣总是用知足常乐四个字安慰着自己。

蔡光荣：你说再苦再累，你听到那些话，你心里都是甜滋滋的，你就觉得不累了，你就觉得不苦了。

陈晓楠：2003年冬天，蔡光荣慢性支气管炎发作，进城看病时，一位在医院工作的学生意外地发现，一直乐观豁达的恩师已经是重度肺气肿。并且他还了解到老师家中竟还有一段让人辛酸的家事。

1978年，蔡光荣的长子患急性脑膜炎，由于延误了就诊留下了终身残疾。

学生：发高烧一天多后（师母）才到学校来，步行几十里路走到齐福小学来跟蔡老师讲。蔡老师当时一下就傻了。

陈晓楠：由于长期在外教书，蔡光荣很少有时间照顾身患残疾的儿子，在2003年21岁的长子走失，从此下落不明。蔡老师花功夫，找了很多次没找到。但是在有一次，蔡老师去重庆看他女儿的时候，在嘉陵江吊桥边，看到一个娃儿坐在那儿。蔡老师当时马上喊司机停车，把门拉开一蹦蹦下去，把那个娃儿的头扭过来一看，确实是他的长子，当时蔡老师就是泪流满面。但是时隔几个月之后，（他儿子）再一次失踪了。

似乎是一夜之间，蔡光荣苍老了许多。每每想起不知去向的爱子，他总是黯然神伤。劳作在田间地头，蔡光荣用歌声表达着自己的情感和对往日时光的那份留恋。

这世界属于你是因为你年轻，你可要抓的紧千万别放松，有多少人羡慕你羡慕你年轻。这世界属于你是因为你年轻，你可要抓的紧千万别放松，只要你过的比我好。

蔡光荣：放这儿吧，谢谢。

村民：蔡老师好。地今年打了多少谷子？

蔡光荣：打了有两千上下斤。不过远处的没种只种近点的。

蔡光荣：令我感到欣慰的就是，还有那么多学生，他们还记得我，在学生心目中我永远是一个合格的老师。我虽然不是公办教师，可是公办教师也没有享受到我这个荣誉。真的这是一种荣誉，那是金钱都买不到的。

陈晓楠：如果让您重新选择一次呢？

蔡光荣：我还是要选择教师。能够再让我倒退20年，我还能教出20届，我就满足了。

陈晓楠：你们是一个年级呀？

学生：他们是一个年级。蔡老师是我的班主任。三个班挨着，可以这样走通。一个人监考，那个时候学生很自觉，从来不要搞假的。

陈晓楠：蔡光荣一位普通的乡村代课老师，在很多人的记忆里他是恩师、是长者，是一个更像父亲一样的农民。其实在采访学生的时候我们发现，和城里的学生回忆老师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所记住的好象并不是老师在课堂上讲的某一个格言警句特别精彩、某一个人生道理特别的深刻，他们回忆的所有细节几乎都是这样的：是风雨当中蔡光荣帮他们戴过一次斗笠，泥泞当中牵过他们的一次手，寒冷的时候给他们掖过被角，饿的时候给他们煮过一碗面。甚至有学生回忆，哪一次蔡老师到他们家帮他们犁过一次地。这就是他们记忆当中无法忘却的，把他们送出大山的那个乡村老师。另外我们也发现，蔡老师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几百上千的学生，不仅张口就能喊出名字，在十年二十年之后他是哪一年的、哪一级的、哪个村的学生，他也都记得清清楚楚。目前蔡光荣每个月都会收到从县城里寄来的那三百块钱，而每年他生日的时候他还会收到学生的这样一封信。信的题目就是，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我们曾经也会永远因拥有蔡光荣这样一位朴实真挚的老师而自豪，蔡老师也会拥有我们这些学生而感到终生自豪。时间可以检验一切，时间就是让我们把蔡老师的爱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