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

2003年腊月二十七，四川省广安市岳池县大佛乡有一个叫夹家坪的小村子，突然间来了很多的陌生人。一时间那儿的人都觉得难以适应，像这样一个沉寂了多年的小村子竟有点人声鼎沸。人群当中什么模样的人都有，有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有时髦前卫的女青年，也有打扮朴素的普通工人，更有拖儿带女粗布衣裳的乡里人。而这些人从四面八方、千里迢迢来到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据说他们是为了签订一份特殊的契约、签一纸特殊的协定。

学生：路上那些行人议论，说今天可能是哪个大官的父母做寿，你看那么好多的小车，我们就坐在车上笑。

学生：去的那天，坐了好多桌，有公务员、教师、医生、下岗人员、无业者，重庆的也回来，南充的、绵阳的都回来了。我们去的时候，起码有一两百人了，坐了十几桌。刘素琼是个女人，她没有工作，是专门打车花了四五百块钱从重庆赶过来的。留影的时候都是分着级摄，八几级，又是九几级。

许多人来这里寻找的是夹家坪村一位普通农民他叫蔡光荣，这一天正是他60的生日。

陈晓楠：蔡光荣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在当地却累计执教过24年，教过的学生有4000多人。

当年的学生如今早已为人师表，提起恩师，他们的记忆依然是十年、二十年前那个遥远的乡村。

学生：他虽然是一个代课老师，但是他对学生很好。有的时候吃点红苕、装点红苕，吃起来很难吃。老师就带一瓶咸菜来，中午就喊我们吃。

学生：那时候反正家里穷，他教书的时候穿的和我们的父母很接近。蔡老师当时作为一个代课老师，和一般的公办老师不同，他既要种地又要教书。很多时候他的家里忙完农活以后就背着背篓。

陈晓楠：背篓里背些什么呢？

学生：背米呀、菜呀，一些日用品，背到学校来。一早上很早就背着一个背篓，从大佛走到齐福学校，把背篓一放，就到教室上课。当时确实是认真负责，教那么多学生出来。不然的话，你老师不认真负责，哪有那么多学生记得到你？

许多人的回忆描述着同一位乡村教师：背着背篓，挽着裤角，田间地头，三尺讲台。种种场景，记忆中一切并不遥远。

学生：靠种地养活一家人，忙啊。但是一旦学生的思想没做通，他就不走。因为我父亲也是死的早，所以很多教育，应该说从父爱这个角度，我从蔡老师这儿得到很多。晚上都要关心着我们睡，因为我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也是睡不好，都是他关心我们，晚上还起来看我们盖没盖好。

陈晓楠：2000年57岁的蔡光荣回乡务农。在许多人看来，离开了讲台，他应该守着儿女安度晚年。但2003年冬天,蔡光荣进城看病的时候，在医院工作的一个学生却发现这位执教二十四年的教师，不仅疾病缠身，并且由于没有养老金，他的生活已陷入了困窘。

学生：我觉得他是代课，我觉得不可能。真的，后来我一直觉得不可能。教书这么多年教的那么好，怎么会是代课教师。因为我们同学在一起提起这个事情，都是觉得蔡老师本身教了几十年书没有转正，比起他们同学来说，别人坐起船已经走了很远了，蔡老师竟然连船票都没有买到。

陈晓楠：蔡老师的秘密迅速在当年从山沟沟里走出来的学生们中传递起来，成为一条重大的新闻。每个人都为蔡老师工作二十四年，最终没有拿到养老金感到惋惜。可是时过镜迁，一切的遗憾、抱怨，对一位年近六旬的老人来说其实已经无济于事。此时所有知道蔡老师境况的学生都意识到，他们应该为老师做些什么。所以同学们开始一次次地聚会，开始一次一次讨论。最后有一个叫徐君的学生提出了一个颇为大胆的倡议，他说应该由学生集体集资，每月给老师发放养老金。

学生：很多老师在记忆中一直存在，我们一直记着的。比如我们学长徐君他一提起来，我们马上就想起这个老师，他有困难我们肯定一呼百应。徐君就讲这个事情，他说蔡老师被辞退了，他家庭条件很差，我们这些同学准备一起来集点钱，就是养老的意思。徐君在倡导这个事情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很积极响应。有这个动意的时候是在蔡老师满60岁生日的时候。师兄师弟们说，师恩难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就提出用赡养一词，来集资赡养蔡老师，他当时推辞了。

陈晓楠：尽管蔡光荣一再推辞，学生们还是希望，在蔡老师60岁生日的这天给他带来一点安慰。绝大多数的同学都知道蔡老师的生日是农历的冬月二十七。2003年冬天，从成都、重庆、绵阳、岳池各地赶来的一百多名学生穿过这条乡间小路，在一个农家小院里共同签下了一份协议。

学生：当时蔡老师生日的那天，就在院坝里摆了很多桌席，在喝酒之前就签这个协议，就是一个一个的签。同学们都是当时坐在那个桌子上面的，八个人一桌，有点像六七十年代开坝坝会，那个场景觉得很感人、很壮观。我就依次送到每一张桌上面来签名，在场的74位同学都庄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我看蔡老师当时是很激动的，在那个时候，我想蔡老师绝对在心里觉得他是天下最幸福的老师。然后我又重新把这个信读给大家听一遍："我们不是铁肩，难道我们就不能担道义？我们不是妙手，难道我们不能做文章？记住这个日子，我们要永远记住，从此以后，我们共同向蔡老师祝福：好人永远平安幸福。"

2003年，代课24年的乡村教师蔡光荣在他60岁生日这天，收到了人生中最特殊的一份礼物，一份由81名学生共同签定的《赡养协议书》。这个赡养协定当中规定：参加赡养的学生每年要交不少于100元的捐助，每个月给老师发放养老金不低于300元，赡养一直到蔡光荣夫妇去世为止。协定当中还明确规定说，假如蔡老师先于老伴百年之后，赡养将会继续有效，也就是说，学生们将会继续为师母提供赡养费。

陈晓楠：协定签定到今天，已经有四年了。像这样一份没有任何的法律效力、没有专门的人来监督、自发签定的协定，是不是真的能够得以实行？这81名学生当年的热情和冲动四年过后有没有降温？我们在四川省岳池县城见到了蔡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