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事实上是不是真的是这样呢?仔细看《黄金时代》这部书,你会发现,我想到戴锦华教授写过一篇评论王小波,写到王小波写的性,从来不是一个很简单的,只是说政权或者是社会怎么样压抑了人的性爱的自由,恋爱的自由。而是他写什么呢?他在写的是把性关系写成另一种权利的关系。他写的所有的性故事里,爱情故事或者关系故事里,都总有这么一些权利复杂的作用。
就拿《黄金时代》来讲,这里面的男主角王二跟陈清扬在下乡的时候,后来还逃到山上去住,快活了好一段日子。后来回来自首,就天天给人抓去要交待,写交待材料。这个细节很有趣,他们写交待材料写的越详细,把自己的性生活的经历写的越细,上头越赞好。完全可以肯定,在检查他们的思想材料,检讨报告的这个上级,本身基本上就把他们的检讨报告当色情小说来阅读。这样的关系,就是一种很复杂的危险的权利关系。本身这个性关系就是在权利之中被结构的,被呈现的。所以王小波写性,不是要用性去冲击大的政治,什么大的叙事。恰恰相反,他写性,就是为了要告诉我们,连在性生活之中,在那个年代,或者在我们现在这个时代也是一样,即使在两个人那么亲密的肉体关系上,原来权利也是无处不在的,也在左右着我们每个人,甚至是做爱的姿态,对性的想法,对性的渴望等等。
说到这里,又有人说,王小波写性好在一点,不猥琐,可以升华。我觉得这个说法也是很成问题的,为什么呢?这就等于像有很多人说,意大利有名的大卫像其实是很健美,他是艺术品,虽然裸体,但是不色情。我觉得这种说法很荒谬。其实艺术跟色情的区分,只是我们很现代的一个区分,到了现代社会为了教育种种原因,我们硬生生把他们区分开来。很多古代的艺术品,画裸女,在雕塑裸像的时候,他其实充满了肉欲的诱惑在里面的。就等于你说《金瓶梅》,有人说《金瓶梅》是个伟大的文学著作,但是难道你能说它不色情吗?相反的,它的色情真正是它艺术成就的一部分。
王小波写性,之所以写的好,正是在于他很直接,是色情的,他不是什么非色情化,或者是一些很纯正,就是很艺术的去描写,没有,他没有什么艺术加工,他只是不遮掩。他这么写的时候,并没有让性变得更不猥琐,或者是猥琐的性如实的表达出来,这才是他提出的挑战。另外也有很多人说,王小波是颠覆的。为什么?他颠覆很多政治语言。
例如,在《黄金时代》里,有一个人叫做李先生,是个香港回去参与运动的一个一个博士。后来,他在大学里面老给人斗,还闹了毛病。什么毛病?龟头血肿。有一次大伙儿就嬉笑他,就给他取名叫龟头血肿。李先生就觉得很不好,于是他还写大字报,他说,龟头血肿很不好,龟头血肿很疼,龟头血肿应该否定,绝不要再有人龟头血肿。最后这两句,龟头血肿应该否定,绝不要再有人龟头血肿,这种话,我们去掉龟头血肿,保留前面那个应该否定,绝对不要再有人,这些说法,完全就是一些“大字报”上面常见的口号语言。但是换上了龟头血肿,整个味道就变得非常的荒谬,非常好笑了。但是你说这叫颠覆吗?
再换一个角度看,王小波所有的幽默,所有的颠覆,在今天看来,某个意义上,其实已经不颠覆了。因为我们今天这个社会,真正是容许你去写这样的句子,容许你去说这样话的一个社会。请看各大入门门户网站,你不一定能看到很颠覆性的东西,但是你能看到很多色情的图象,或者带有色情暗示的故事,不是吗?
编辑:张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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