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海林：中国指望在南海毕其功于一役不现实

核心提示：中国的南海政策，不是中国全部的外交政策和国防政策，它只是我们对外战略的一个组成部分，在南海，我们投入的资源的确是有限的，我们不可能无限地投入力量，因为即使解决了南海问题，也并不见得说中国的国际问题，中国的国际环境，所遭遇的所有的挑战和困难就全部解决了，指望着说在南海毕其功于一役，这是不现实的。

凤凰卫视7月4日《世纪大讲堂》，以下为文字实录：

叶海林：那么我们中国要考虑的几个因素，就是第一我们必须确实要考虑到中国的南海政策，不是中国全部的外交政策和国防政策，它只是我们对外战略的一个组成部分，那么也就是说在南海，我们投入的资源的确是有限的，我们不可能无限地投入力量，因为即使解决了南海问题，也并不见得说中国的国际问题，中国的国际环境，所遭遇的所有的挑战和困难就全部解决了，指望着说在南海毕其功于一役，这是不现实的，那么对中国来说也并不是一个有利的政策选项。所以中国同样需要在南海进行排序，那么我们要排序的眼下应该说有两个问题是非常明显的。

第一，我们要排的是我们在积极地推进“一路一带”建设，同时我们在南海要面临着若干国家的主权在经济权益对中国的声索和挑战，这两点之间中国如何去取得平衡，这是一个外交排序的问题，那么如果说从一般的逻辑上出发，显然“一带一路”的推进对中国来说，眼下是一个更需要去落实的事情，因为它涉及到我们国内的经济转型，它涉及到我们未来经济全球化的布局等等，那么是不是说沿着这个推论出发，中国就应该暂时放弃在南海的维权活动，那么以这种南海的忍让，或者说以南海的韬光养晦，来争取东盟部分国家的合作，实现我们所谓海上丝绸之路顺利推进，那么这个结论是不是成立，实际上这里面我们要看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我们且不说这个战略它是不是具有合理性，我们看到它的一个现实的情况，回顾过去几年的经验和教训，我想我们会得出一个完全不同的结论。

就是在这个问题上，如果中国在南海放弃或者说搁置我们的主权要求，回到所谓通过合作去解决问题，或者是搁置问题，然后首先推进“一路一带”建设的这样一个思路下，那么中国会得到什么？中国会不会因为在南海的应该说是暂时搁置，来争取到像东南亚的一些国家，特别是菲律宾和越南这样的跟中国有争端的国家，来合作参与中国的“一带一路”，逻辑上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无论是越南还是菲律宾都会非常清楚地知道，中国的这样的一个举动，绝不是一个战略性的安排，它只能是战术性，阶段性的安排，也就是说为了实现“一带一路”的顺利推进，中国在南海采取暂时性的忍让政策，那么这种暂时性的忍让政策对菲律宾和越南来说有什么实际意义？那么它们会不会认为这意味着是中国的长期战略转变，这是完全不现实的。那么另外一点就是，这些国家有可能会做出的反应，就是那既然你要争取我的支持，好，我支持你，条件是你要给我格外优厚的待遇，那么这个待遇我得到了以后，能不能保证在南海我们的长期稳定，实际上同样是不能保证的。

我们要特别强调的事情就是，主权声索问题，它基本上是个零和的问题，那么这个问题它很难通过经济上的合作，特殊的贸易安排来加以解决，它只能够被这个问题所推迟，那么推迟最后也总还是要解决，当你面对那个最终的解决的时候，事实上你会发现之前你所做的很多的外交努力你只是购买了一些时间，所谓Buy Time，它并没有能够为你顺利解决问题去累计条件，这一点我们是要很清楚地去看到的，就是在南海问题上即使我们为了推进“一带一路”建设而缓和南海局势，我们也得不到这些国家的支持，这是我说的第一个方面。那么另外一方面就是，如果我们这样做我们会不会在这个地方创作一个，相对较好的国际环境，然后使得这些无关的国家更倾向于中国的合作主张，实际上同样也是不会的。那么假如中国并不寻求与菲律宾和越南的合作，但是在这个问题上降低了南海声索的力度，或者说降低了我们在南海维权执法的力度，那么以此去给南海局势降温，是不是我们推进“一带一路”就会更加顺利，那么那些潜在的其他的跟我们没有声索关系的这些合作伙伴，就会更愿意参加，我想这个问题的结论同样是需要去考虑的。

因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你的主权主张你都不能去贯彻，那么你关于“一带一路”的长期合作承诺谁会相信呢，所以这同样是（问题），我们如果从逻辑上去推断，中国的“一路一带”建设和中国的南海维权执法斗争不应该成为一对矛盾，不应该说我们为了“一带一路”建设，就应该在南海去降温，或者我们把问题转换另一个阶段，就是干脆我们不要考虑“一带一路”了，我们先把南海问题解决，然后再去搞“一带一路”建设，这两个想法都是有问题，实际上要打破所谓小国“欺负”大国，在南海的这样一个局面。中国就应该把海上的丝绸之路建设，所谓“一带一路”“海丝”这一部分和我们的南海的维权执法行动，作为并行不悖的两条腿走路来同时推进。

那么只有这种同时推进，中国才能够有效地传递一个信息，就是在南海问题上，中国是言必信、行必果的。中国是有原则、有立场的，那么这种原则和立场才是一个大国应有的形象，而且只有这样的原则和立场才能够使得那些真正愿意和中国合作的国家对中国充满信任。否则就会出现一个在“一带一路”问题上，我们面临越来越多的机会主义要求，而在南海问题上，我们的所有的努力并不能够收到实质的效果这样的一个局面，这是我们说第一点，在“一带一路”问题上和在南海的这个主权声索问题上，我们应该持一个怎样的态度，有了这样一个明确的态度，对于击破这种效果挟持地区利益来胁迫中国做出忍让是有必要的。

解说：由于中国的南海政策不是中国的全部外交政策和国防政策，所以中国眼下面临着在“一带一路”建设和南海维权这两点之间如何平衡的问题，而中国既不会为了“一带一路”的推进而暂时搁置南海的主权声索，也不会先解决南海问题再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如果要打破小国“欺负”大国的局面，中国必须同时推进海上丝绸之路建设和南海的维权执法行动。

叶海林：但我们当然想的因素，在南海问题上我们并不是只考虑中国与东盟的关系，我们还要考虑到中国与美国的关系，实际上恐怕在未来一段时间，南海问题会越来越地表现为中美的双边关系问题，而不再是一个中国与东盟的部分声索国之间的关系问题，因为美国已经从幕后逐渐地走向前台，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局面，实际上我觉得我们回过头从美国的立场上来想，我们也可以得出一个基本上清晰的脉络，就是美国最初曾经认为，通过它与东盟的部分成员国的伙伴关系，通过它的联盟体系可以对中国的行为进行有效制约，那么能够美国不用和中国直接发生冲突就迫使中国放弃在南海的相应的行动，那这应该是2013年以前美国的想法。那么2014年以后美国是不是还这么想，从它的现实当中我们可以看得出，首先这个想法并不成立，美国没有看到它所预期的结果，那么就像最近一段时间也有一些西方的学者在评价美国的外交举动的时候就说，美国在过去南海问题上犯了一个非常大的错误。

就是美国认为只要跟中国说一声，中国就会退让。但实际上显然不是这样的一个状况，而美国的参与，包括美国对中国的所谓公开喊话，必然导致的结果，是中美两国在南海问题的这个矛盾会进一步的加深，这实际上是与中美关系的结构性的问题有关，就是中美关系本质上所处理的是秩序问题，不是岛礁问题。这一点是与中国与菲律宾与越南的关系是不一样的，那么中国和菲律宾、中国和越南在南海问题上的争执是岛礁问题，是岛礁归属问题，那么岛礁归属问题看起来似乎是零和的，但是它是可处理的，或者说它是可以被调整的，从来没有说任何一个领土问题完全不可解决，那如果有这样的领土问题的话，可能世界大战早就爆发了，但是恰恰中美之间，由于它不涉及到领土问题，这个中美在南海的对峙才是不可解决的。

因为中美两国在南海的对立，所对立的是地区秩序的制定权和主导权问题，那么在秩序主导权的问题上面美国是不能退让的，因为大家都会担心多米诺（骨牌）效应，如果你在南海退让了，你在东海是不是也要退让，那么美国这样想，相应地中国也就会认为美国对中国所有的遏制是在遏制中国的成长，而不是就岛礁的争端表达态度，那么在这个情况下，中国就更不可能在南海寻求一个和美国的战略妥协，因为妥协的结果就意味着中国接受了美国的安全秩序安排，那么这个安全秩序安排对中国一定是不公平的，所以中美两国的博弈是不太可能出现一个真正的战略妥协的，尽管现在我们在中美的第七轮经济战略对话中，双方也都高度地强调了中美合作的必要性，但这种合作不是一个战略解决，它是一个战术安排。也就是说它是为了避免中美双方发生大规模的冲突，而采取的一种相互调整的政策，那么它并不是要达成一个真正的战略共识，在南海问题上中美两国是没有共识的。

美国认为中国的造岛是改变现状，但是美国不会认为越南和菲律宾的造岛是改变现状，中国认为越南和菲律宾的造岛是在改变现状，那么中国认为自己的造岛其实是一个来得过晚的举动，这件事情我们早就应该做，所以我们不认为我们是改变现状，尤其我们有一个理由就是，现在我们所有的造岛行动都是在我方已经实控的岛礁上进行的，我们并没有在一个由外方所控制的岛礁，我们把它加以收复，然后再进行造岛。那么站在中国的立场上，中国会认为什么样的行为是改变现状？难道仅仅是因为越南和菲律宾的造岛行为吗？中国也会认为美国向南中国海加强军事存在也是在改变现状，美国和菲律宾的军事互动也是在改变现状，所以现状实际上在南海根本就不存在。它是在不断地发生变化的，而每一方都在做对自己有利的解读，在这个情况下，继续说我们要维持现状，并没有实际的意义。

那么更多的来说，双方应该阐释的是，你的目标是什么？是我们想要做什么，中国在南海问题（上），我们可以这样去推断，未来一段时间最主要的外交目标是清晰地阐述自己在南海的要求，我们到底想要什么，我们的行动会到什么样的一个程度，做明确的表示，而不是说做一种被动性的回应，当别人指责我们改变现状的时候，我们说我们没有。当别人提出来我们在造岛的时候，我们的回复是说，那我们造岛是因为我们有这样的工业能力，而且我们以前也应该这样造，但是我们知道从常识来讲，这件事情你的确很有权利做，但你一直都没有做过，那你现在开始做的时候，仍然会引起人们的猜疑，这是很正常的。那么我们不可能仅仅因为我们拥有这样的历史性权利，仅仅因为别的国家都在这样做，然后我们也可以这样做，就能够让我们摆脱别人对我们的反诘和这种批评。当然这种批评是不是公平，这并没有重要，因为这个批评会存在。

那么从中国的立场来说，我们现在清晰地阐述在南海的战略目标，所要阐述的是，第一我们在南海的利益诉求到底是什么，那么它跟我们的“一路一带”的战略是什么关系，我们要做清晰的表述。第二，我们对美国在南海的作用，到底是什么样一个态度，我们不可能一边说，中国认可美国在南海的存在，是有它的这个传统的，有它的这个权利，同时又说这样一个权利对中国是不公平的。那我们只能说美国如果在南海加强了军事存在，那么我们就应该要求美国做清晰的政策解读，那这样的一种存在，是不是就是在遏制中国，那么如果不是，是什么。中国要明确的表达，中国在这个问题上不可能，也不应该以一种说我们能够保持相对来说比较克制的外交姿态去看待别人的行为。因为这个行为显然它是与中国的利益息息相关的，那么在这个情况下，中国不但要清晰表述自己的利益要求，更要要求其他国家，清晰阐述它们的行为。

那么以此作为我们下一步互动的一个基础，他么我想在这个问题上，中国可能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是无论如何有一点我们要强调，就是在南海如果想避免小国“欺负”大国，那么就要打破小国对能够“欺负”大国所产生的那种幻想，这个幻想是有三个因素的。第一个因素就是它认为大国的手段是有限的，大国的意志是有限的，那么有这种有限的意志，它不可能投入足够的力量来针对我，那么中国在这个问题上打破起来很容易，因为中国只要展示出更强大的力量，展示更强大的意志就够了。那么第二个就是小国，它可能的想法就是大国可能会顾及自己的国际形象，大国可能慑止于小国周围的这个联盟体系，特别是像东盟这样十国的联盟体系，对中国所产生的这种道义上的约束，那么在这个问题上，中国更应该强调的是，我们和东盟的对话内容不完全是南海，我们要想办法我们要努力，在南海这个问题上我们更正一个概念，就是我们不要让中国与东盟的关系被南海问题所劫持。

那么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并不是靠我们一两次的发言，或者一两次谈话能做到的，就是我们要不断地给中国与东盟的关系去注入更实际的内容，让中国和东盟的关系这些各种支柱变得更加均衡，所以我想这也是一个问题，当然也就要考虑到，中国是不是还要仅仅以东盟作为统一整体的对话伙伴，那么我们在发展与东南亚国家关系的时候，可能作为一个地区架构的东盟是重要的，但是作为地区的若干重要成员同样也是重要的，是不是还有必要说，我们所有的篮子都放在中国与东盟关系这一个筐里面，我觉得这个问题也是需要大家去考虑的，当然第三个可能性就是小国更多来说，认为自己能够“欺负”大国，是因为它背后有一个更大的国家，那么对于这样的一些幻想，中国如果想加以改变，那只能是绕开小国直奔大国，那么我们和更大的国家直接对话，实际上我们可以猜到，从这个角度来讲，小国“欺负”大国这种心态，东盟的部分国家当中存在已经不会太久。

因为南海渐渐地出现了中美两国直接对话的态势，这种直接对话对小国来说，使得小国的参与空间在不断地变小，因为这种对话双方的意图、意志、使用的力量会逐渐的清晰化、明朗化。中国对美国释放的信号越清楚，那么小国去劫持、绑架大国这种可能性越小。那么中国越不把对美国在南海问题上的态度阐释的清楚，这些国家利用美国的存在，去强化对中国的这个声索的要求就会更明显。所以我想有话好好说是很重要的，有话说清楚同样也是重要的，在南海想把话说清楚，最重要不是你怎么说，是你怎么做，当别人看到你的意志，你的手段的时候，我想这才是真正的去强化阐述我们立场的一个最佳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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