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URadio独家专访 美国东亚问题泰斗傅高义教授

2014年的中日关系充满了跌宕起伏。这一年，钓鱼岛海域争端不断，东海南海问题上中日采取对立的立场，日本解禁集体自卫权、修改“和平宪法”、增加军费开支、经常在国际场合恶言攻击中国。与此同时，中国仍然坚持在历史问题和领土争端上的立场，12月更首次举行南京大屠杀国家公祭。中日交流和经贸往来大幅下降。而突然在下半年，中日达成“四点原则共识”，日本首相安倍晋三还在APEC上约见习近平主席。这会是中日关系将朝良性发展的信号吗？近日，凤凰URadio执行台长于盈独家专访了美国东亚研究重量级学术泰斗、哈佛大学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前主任傅高义教授对于中日关系的解读。

傅高义教授今年已经84岁高龄，但是依然思路敏捷，谈笑风生。他是极少数同时精通中文和日文的美国东亚问题专家。2012年他的巨著《邓小平时代》中文版与广大中国读者见面，让更多的中国人关注到这位一直致力于把现代中国社会介绍给西方世界的美国学者。而这次，他更是全程用相当流利的中文接受访问，这无疑更有利于让广大的中国朋友可以更好地了解他的观点。

“如果邓小平还在，中日关系不会变得这么差”         

虽然今年中日关系形势严峻，傅高义教授不认为今年是中日关系最坏的时候，APEC会议后中日开始接触和谈判，关系有所好转。虽然中国在近些年来经济和军事规模都逐步超越日本，他不认为中日关系恶化是必然的。他认为，如果邓小平还在，中日关系不会变得这么差。在邓小平执政下的80年代，中日之间的交往和互动达到一个高峰。但是从上世纪90年代以后，中日关系开始转入一个下行通道。他说出现这个转折主要有几大原因，一是国力转变导致一系列变化，中国在90年代已经不像80年代那样需要日本援助了，另外中国实力增长后，中国国民更希望表达自己对过往被侵略的不满，在钓鱼岛争端问题上也开始强硬。还有，90年代开始，中国开始搞爱国主义教育，在教科书里增加日本侵华历史，也导致社会舆论转变。而与此同时，日本国内的宣传导向，以及对侵略历史的淡化，也造成日本人对中国的理解越来越偏颇。

中日关系在2014年堪称触及了冰点。然而傅高义教授却还是保持乐观的态度，他希望邓小平时代中日之间的积极交流在今天也能延续下去。

“日本应多让年轻人了解历史真相”

中日对于历史遗留问题的矛盾，傅高义教授认为，日本的宣传机构要负上很大的责任。他说，日本二战时期也有宣传部，很多人当时不了解战争的真实目的和造成的惨况。虽然后来也有日本人写书反映真实情况和细节，但老一辈多数不愿意谈自己犯下的罪行，安倍等又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年轻一辈也不想相信。傅高义教授赞同中国和韩国的诉求，认为日本对于战争的反思不够，教科书对于战争的细节谈得不够，应该要多谈二战、普及教育，让更多的日本年轻人了解历史。傅高义教授尤其不认同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参拜靖国神社的行为。

在说道日本对于中国、韩国等的道歉怎样才算够，傅高义教授一方面承认日本社会主流对于道歉没有共识，另一方面又非常明确地说，道歉永远都不会够。他还举了美国南北战争的例子，到现在，美国一些南方人都不会忘记在这场内战中牺牲的生命。

从正面来看，傅高义教授提到， 邓小平曾说过，在2500年的中日关系史中，只有50年是战争敌对的关系。邓提倡年轻人虽然不应忘掉历史，但不要只关注历史中不好的一段，应该要向前看。

“相信钓鱼岛问题已展开秘密谈判”

就中日冲突中最为激烈和表面化的钓鱼岛问题，傅高义教授反而提出了自己的不同见解。他认为钓鱼岛就其本身的资源以及地理位置来说，都不那么重要。重要只是因为中日双方把矛盾全部倾注在钓鱼岛问题上，它成为中日两国对对方展示自己立场和态度的一个舞台。

他以一个专家的眼光来观察，相信两国其实已经就钓鱼岛问题重新展开了秘密谈判，所以他对钓鱼岛未来的争端解决还是抱有相当乐观的态度。

“安倍长期执政对中日关系是谈判的好机会”

在谈到对安倍晋三个人的评价，傅高义教授认为，他的政治立场是偏右翼和偏强硬。这也是为什么中国社会，甚至美国社会都对安倍有很大的抵触情绪。安倍在第一任首相期间首站出访中国，其实并不是对中国示好，而是在向美国示威，显示日本是独立不受美国摆布的。而在之后公然参拜靖国神社，也是对中国的一种挑衅。

但尽管如此，傅高义教授还是非常睿智地指出，政治不需要感情上的好恶，而是利益权衡。现在安倍领导的自民党将继续执政，安倍的首相任期也将会延续，双方都将面临长期稳定的政权，恰恰是中日之间进行谈判非常好的机会，希望两国政府可以好好把握。中日利益其实紧密联系，在经济、环境等多方面可以开展合作。而且中日关系不仅仅牵扯到中日，还影响中美关系。

“中国外交还需要韬光养晦”

除了中日关系，傅高义教授还提到了中国在整个亚洲乃至全世界崛起后的外交策略。他认为虽然中国的整体国力已经大大增强，但是仍然应该延续邓小平时代韬光养晦的外交政策。

他认为中国在金融经济方面已经有了全球性的领导力。这方面，美国正在被赶超。他笑称如果美国政府咨询他，他会建议美国欢迎中国在越来越多的领域担负起更多的大国责任。

但他认为中国近年对于周边国家有点过于强硬，反而会使周边小国家倒向美国。他建议中国体现比较怀柔的大国风范，慎重使用军事力量。他盛赞了中国的新丝绸之路政策，积极开展多边关系。

傅高义教授从上个世纪50年代开始，就致力于东亚研究。今年已经84岁高龄的老人家还在笔耕不辍，准备撰写中日关系的书。他认为自己既然在中日拥有很好的资源和研究优势，也就有责任在这个领域继续深耕下去。他还笑称自己的中文还不够好，一直还在努力学习。我们也热切期待他有更多的新作和新观点面世。